“说什么?”坎大刀眯起眼。
亲兵咽了口唾沫:“每隔几个县城,就有一座山神庙,百姓晨昏跪拜。还有人说……说青州州牧上月强征庙田,第二天就暴毙在书房,七窍流血……”
酒碗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坎大刀额角渗出冷汗,凉州那日的金光仿佛又在眼前闪现。他猛地站起身,铜甲碰撞声惊得亲兵倒退两步。
“传令下去!“他声音沙哑,”全军不得扰民,违者——斩!”
…
同一时刻,军营角落的灰帐篷内。
凌贤正对着铜镜整理衣冠。镜中映出一张儒雅清瘦的脸,眉间常年紧锁的皱纹今日却舒展了些。
他脱下威武军的灰色皮氅,换上一件素青长衫,腰间玉带上悬着的将军府令牌被轻轻摘下,搁在案头。
帐外忽有阴影浮动。
“军师好雅兴。”蒋大山的身影从灯影暗处浮现,粗布衣裳上还沾着夜露。
他弟弟蹲在帐顶横梁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刀刃在指尖翻飞如蝶。
凌贤手上一顿,随即继续系紧腰间束带:“两位深夜造访,是要取我项上人头?”
“军师说笑了。”蒋大山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咱们是来给您指条明路的。”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凌贤望向帐外——那里本该有巡逻的哨兵,此刻却静得出奇。他忽然笑了:“我人都在青州了,还能有什么明路?”
“聪明人就是痛快!”梁上的蒋二河翻身落下,匕首“唰”地插在案几上,刀柄上缠着的红绳正是山神庙常见的样式。
“娘娘最近建工厂、救灾民,正缺您这样的读书人。”
凌贤瞳孔微缩。他早该想到的,这对兄弟总能在军营来去自如,那些莫名消失的新兵,还有凉州山神庙前……
“为什么选我?”
“因为您心里还装着百姓。”蒋大山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上月青州工厂的账册,娘娘说,您看了自会明白。“”
竹简展开,墨迹犹新。上面详细记录着各厂赈济的灾民数量,以及分发给孤寡的粮帛数目。
当然,最令他惊心的是,山神娘娘建立的工厂,竟然已经囊括了数万灾民!
这么多人,都在工厂里面做工,能得到工资,一日三餐还能吃饱饭,每月还给发各种各样福利!
这种工作,都比一些低等官员的福利还好,就是军师看了,都有一些心动。
最末一行小字让凌贤手指微颤:“以工代赈,民有所依。”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有士兵高喊“将军醉了”,接着是酒坛砸碎的声响。
凌贤望向主帐方向,恍惚看见当年那个带灾民冲击官仓的豪杰,如今已成醉卧酒瓮的莽夫。
“我愿效忠山神娘娘。”他转身,朝荒山方向长揖到地。
蒋家兄弟相视一笑。蒋大山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正面刻着山茶花纹,背面是“荒山”二字。“明日卯时,城西米行有人等您,军师记得找好借口。”
三人身影没入夜色时,主帐内的坎大刀正抱着酒坛说胡话:“老子……嗝……明天就去端了那些破庙……”
夜风拂过军营,将这句醉话吹散在青州潮湿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