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巴黎呢?”
“那当然是因为,”王后轻声说,“我同意了啊。”
斯黛拉一怔,“可是,他们不是法国人吗?”
王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带她先坐下,“你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斯黛拉。”
“苏格兰宣布独立时,我们用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来称呼彼此,当我们和布里耶姆作战时,我们则用英国人和法国人加以区分,而当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发生战役时,我们又会称其为伊斯兰教国家和天主教国家的战争。”
“可能告诉我为什么,在更早之前,同样作为天主教国家的匈牙利,和奥斯曼之间的战争仅被视为突厥人和匈牙利人两个民族的战争,而不是宗教战争?”
“因为位置上,匈牙利没有多少邻国,境内的天主教义也和我们不太一样。”
“你说的很对,但还有一点值得补充的,他们在战争前,没有明确自己敌人的身份。”
“那场战争结果都很致命,匈牙利因为在战争中缺乏盟友,几乎到了亡国灭种的境地。”
“可是放任卡里曼他们在巴黎这样做的话,不会对我们不利吗?”斯黛拉问。
“铁血,难道就代表着铁腕吗?”王后轻声问,“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法国人都视为敌人,对他们赶尽杀绝的话,他们会怎么做呢?”
他们会抵抗到底。
斯黛拉大致明白了王后对法国的态度了,可她不愿意承认这点,她的父母是被法国人杀死的,她做梦都想向法国人复仇,但她也不想撒谎,因此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斯黛拉,在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肯定吃不了苦,但事实告诉我,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会爆发超出自己也难以想到的力量,英国人是这样,法国人也是这样,世界上任何国家和民族的人都是这样,面对绝路,他们会战胜自己的弱点,团结一心,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未必不能在重重包围下走出一条生路来。”
“可英国有全欧洲最强大的军队,我们不会输的。”
“那胜利之后呢?”王后柔声问道。
“胜利之后?”斯黛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穆拉德三世骁勇善战,撒马尔罕百战百胜,可他们现在在哪儿呢?他们留下了什么?他们真正建立过什么吗?那些被攻打的城市里,真正改变了语言和习俗的有几个呢?半个世纪前,法国人同样也拥有全欧洲最强大的军队,可五十年后,他们就已经走到王室绝嗣,国土不到一半的地步。”
“一个王朝繁盛的顶点,难道不也是它最危险的时候吗?在完成了梦想,统一了法国后,我们要怎么收场?要用什么让邻国相信我们不会再扩张?要用什么去让渴望功勋的战士告老还乡?又要用什么去满足渴望爵位的将领?我们又要拿出多少东西去嘉奖他们?英格兰和爱尔兰田野里的农民,还有饿死的孩子,英国的胜利,又与他们有多少相关呢?他们又能支撑我们走到多远呢?”
“斯黛拉,这种对于敌人的温和,并不是出于恐惧,也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给他们一线生机,一些无谓的利益,一些苟延残喘的希望,这样他们就会有侥幸心理,抵抗的心便不会坚定,就会有一部分人想要妥协,就永远无法真正意义上达成一致,就好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一点一点地在分裂中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