椴花煞
第一章 缘起·椴花香引煞
青溪镇的雨,是从入伏那日开始下的,缠缠绵绵,淅淅沥沥,将整座镇子泡得发潮。后山的椴树林蒸腾起氤氲的雾气,淡黄色的花瓣被雨水打落,顺着泥泞的山路,飘到镇口的青石板街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香。
雨夜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镇子的宁静。
翌日天明,雨势稍歇,镇民们在张屠户的肉铺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张屠户死状极惨,面色青紫如染了靛蓝,七窍里淌着黑红色的血,早已凝固成痂。他双目圆睁,眼球凸出,像是死前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更诡异的是,他僵硬的手指间,攥着几朵被揉碎的椴树花,花瓣上沾着的血迹,竟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消息传开,青溪镇人心惶惶。这已是半个月内的第三起命案,死者无一例外,都是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尸体旁散落着椴树花。
午时,一辆驴车停在肉铺门口。车帘掀开,走下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游方道士,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颧骨微凸,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背负一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个灰扑扑的药囊,走起路来,药囊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他便是李承道。
身后跟着两个徒弟。大徒弟林婉儿一身短打劲装,墨发高束,腰间别着一柄淬了符水的匕首,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冽。二徒弟赵阳则是白面书生模样,一身蓝布长衫,手里提着个罗盘,眉目温和,却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
三人挤进围观的人群,李承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张屠户脸上的血迹,又捻起地上一朵椴树花,放在鼻尖轻嗅。
“师父,怎么样?”林婉儿的声音清冷,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李承道的眉头骤然拧紧,眼底闪过一丝凝重。这椴树花的香气不对,寻常的椴花辛香醇厚,带着暖意,可这花的香气里,却裹着一股至阴至寒的死气,像是在坟茔里浸泡过一般。
“不是寻常的椴花。”李承道沉声道,“这花沾染了至阴之气,是引煞的媒介。”
赵阳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卷宣纸,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花瓣收集起来,又拿出银针,刺破张屠户的指尖,挤出一滴黑血。银针触碰到黑血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发亮。
“师兄你看,”赵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死者血液里有阴煞之气,是被人以椴花为引,吸走了生魂。”
林婉儿闻言,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眼神愈发冷厉:“这青溪镇,怕是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三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阴风卷过,肉铺的门窗“吱呀”一声自动关上了。屋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烛火摇曳,映得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挥舞。
李承道眸光一凛,沉喝一声:“婉儿,守好尸体!”
话音未落,张屠户的尸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僵硬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发出“咔咔”的脆响。林婉儿反应极快,抽出匕首,符水的寒光一闪,抵住了尸体的眉心。
“孽障,休得放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掠过,快得让人看不清模样。黑影掠过之处,带起一阵浓郁的椴花香,那香气比之前更甚,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颤。
李承道祭出桃木剑,剑鞘上的黄符无风自动:“哪里跑!”
桃木剑带着破风之声刺向黑影,却只划破了一片衣角。黑影发出一声尖细的怪叫,撞破窗户,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而随着黑影的离去,张屠户的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最终化作一摊黑红色的血水,血水之上,漂浮着更多的椴树花,层层叠叠,像是一张诡异的花毯。
赵阳走到窗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着。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师父,这黑影的气息,与后山椴树林的方向一致。而且,我从血水的痕迹里看出,这是一种邪术——以椴花聚魂,以生魂养煞。”
李承道望着那滩血水,指尖紧握,指节发白。他想起了年少时的遭遇,那时候,他也是被这样的阴煞之气反噬,险些丢了性命。
“看来,这青溪镇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李承道的声音冰冷,“今夜,我们守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东西,还敢不敢来。”
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椴花的香气愈发浓郁,而那股潜藏在香气里的阴煞之气,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笼罩着整座青溪镇。
夜色渐深,肉铺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师徒三人挺拔的身影,如三道不可撼动的屏障,守着这桩扑朔迷离的凶案,也守着这青溪镇的一线生机。
椴花煞
第二章 迷局·鬼婴索命
夜雨敲窗,溅起细碎的水花。
李承道师徒三人落脚的客栈,是青溪镇最偏僻的一家。泥墙黑瓦,梁上结着蛛网,风一吹,窗棂便吱呀作响,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
林婉儿将门窗闩得死死的,又在屋四角点燃了四支艾草,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勉强压下了空气中弥漫的椴花阴气。她腰间的匕首未曾离身,指尖反复摩挲着刀柄上的符纹,一双杏眼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赵阳则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油灯,仔细查验着白日里从张屠户肉铺带回的椴树花瓣。他用银针挑起一朵,放在鼻尖轻嗅,眉头越皱越紧:“师父,这花瓣上的阴煞之气,并非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人用至阴之血浸泡过。”
李承道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阖,桃木剑横放在膝头。听闻此言,他缓缓睁眼,眸中寒光一闪:“青溪镇依山傍水,地气平和,本不该有如此浓重的阴煞。除非……有人在刻意养煞。”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像是孩童的脚步声,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哭声飘了进来,断断续续,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听得人头皮发麻。
“呜呜……娘亲……我冷……”
林婉儿猛地站起身,手按匕首,厉声喝道:“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
哭声戛然而止。
屋内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摇曳起来,灯芯爆出一串火星,险些熄灭。屋角的艾草烟雾,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吹散,那股浓郁的椴花香,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甚,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
“师父!”赵阳低喝一声,迅速掏出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地指向了紧闭的窗户。
李承道抓起桃木剑,翻身下床,沉声道:“婉儿,点椴花!”
林婉儿应声从药囊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阴干的纯正椴树花。她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腾地燃起。待火光凑近花瓣,一股醇厚的辛香骤然散开,与那股阴煞的椴花香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轻响。
“孽障!”李承道一声怒喝,桃木剑直指窗户,“既敢现身,何必藏头露尾!”
窗外的空气猛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灼伤了一般。那股阴煞之气瞬间退去,连带着那稚嫩的哭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烛火渐渐稳定下来,屋内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
林婉儿松了口气,收起匕首,看着手中燃尽的椴花灰烬,眉头紧锁:“这妖孽,竟如此惧怕纯正的椴花药性。”
“不是惧怕,是克制。”李承道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这东西,是靠沾染了至阴血的椴花养出来的。纯正的椴花性温,恰好能压制它的阴气。”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雨过天晴。
三人刚走出客栈,就听闻镇西头的药铺传来了噩耗——陈老倌死了。
死状与张屠户一模一样,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尸体旁散落着几朵沾染了黑血的椴树花。更诡异的是,他的柜台上,摆着一包未开封的椴花,包装纸上,印着周家大宅的专属标记。
李承道三人赶到药铺时,围观的镇民早已议论纷纷。
“陈老倌和周老爷走得近,这事儿怕是和周家脱不了干系!”
“听说三年前瘟疫,周家收养了十几个孤儿,后来那些孩子都没了踪影……”
“后山的椴树林,就是周家的地界啊!”
赵阳挤过人群,走到柜台前,拿起那包椴花。指尖触及包装纸的瞬间,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师父,这包里的椴花,阴煞之气更重。而且……”他顿了顿,指着包装纸上的标记,“这是周家的标记,错不了。”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陈老倌的尸体上,眼神冷冽:“是杀人灭口。陈老倌帮周德昌搜罗椴花和至阴之物,知道的太多了。”
李承道望着那包荷花,眸色深沉。他想起昨夜那道稚嫩的哭声,想起三年前那场莫名消失的孤儿,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走。”李承道转身,桃木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去打听打听,三年前那些孤儿,究竟葬在了哪里。”
赵阳和林婉儿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阳光洒在青溪镇的石板街上,却驱不散弥漫在镇子上空的阴云。后山的椴树林里,淡黄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而那股潜藏在花影里的杀机,正悄然涌动,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椴花煞
第三章 斗智·药阵困煞
日头爬到中天,晒得青溪镇的石板路发烫,可镇民们的心头,却依旧压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意。
李承道师徒三人刚从镇口的茶馆出来,就被两个身着绸缎的家丁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家丁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三位道长,我家老爷有请。”
赵阳挑眉,指尖捻着一片从茶馆带出来的椴花瓣:“你家老爷是何人?”
“青溪镇首富,周德昌周老爷。”家丁哈着腰,目光在李承道背后的桃木剑上打转,“我家老爷听闻三位道长道法高深,特备下薄宴,想请三位到府上一叙。”
林婉儿冷笑一声,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眼神锐利如刀:“周老爷倒是消息灵通,我们刚查到陈老倌的死讯,他就来‘请’我们了。”
李承道抬手止住林婉儿,目光沉沉地看着家丁:“带路。”
周家大宅坐落在镇子东头,青砖黛瓦,高墙大院,门口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威严。刚踏进院门,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便扑面而来,只是这香气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
周德昌早已在正厅等候。他身着锦缎长袍,面色红润,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慈眉善目,可那双眼睛里的精光,却藏不住骨子里的阴鸷。
“三位道长远道而来,周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德昌拱手作揖,语气热络,可目光却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带着审视的意味。
李承道淡淡回礼:“周老爷客气了。不知今日相邀,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