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听了第二遍时突然哭了,说这是他年轻时喊过的话。”
“我家留声机放着放着,隔壁邻居敲门问:你们怎么会有我爸单位当年的广播?”
“凌晨三点自动播放了一段话,我没买唱片啊……是从哪儿来的?”
碎片化的描述,彼此呼应,如同拼图边缘慢慢靠近。
秦峰打开麦窝社区后台,调出近期用户上传日志。
姚小波就在这时打了电话来。
“哥,你得看看这个。”他语气急促,“有人连续七天发练声记录,内容全是‘啊——停顿——咳’这种,看着像恶作剧。但我把音频按地铁线路排布,叠加时间戳……”
“结果呢?”
“还原出了老电车报站广播词。而且是1998年公交改革听证会上,市民代表发言那段——后来官方版本剪掉了的原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秦峰缓缓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霓虹灯映在玻璃上,像一条条流动的数据河。
不止是声音。
是记忆本身,在寻找自己的形状。
而在某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于佳佳正一页页翻阅文旅集团最新发布的《城市记忆平台二期建设白皮书》。
她指尖停在第七章第三节。
标题写着:“民间非标数据清洗与标准化替换实施方案(试点启动)”。
她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桌角的咖啡早已凉透。
于佳佳拨通最后一个电话时,窗外已彻底黑透。
她没拉窗帘,楼下的车流声被玻璃滤成模糊的嗡鸣,像某种低频预警。
手机屏幕在暗处接连亮起,秦峰、姚小波、赵小满、许嵩——麦窝社区核心成员全部接入加密语音通道。
“听清楚,”她声音压得很低,“‘记忆清洗’七十二小时后启动。AI过滤器会自动识别方言口音、非标准语法和情绪波动值超标的音频,标记为‘不可信源’,然后替换。”
没人说话。
她继续:“他们要的不是修正,是重写。把有毛边的记忆磨平,塞进统一格式的壳子里。一旦完成,所有民间上传的口述史将只剩下‘合规版本’。”
秦峰在那头轻笑一声:“所以,我们还在跟服务器较劲?等他们封了平台,再换一个?”
“不。”于佳佳打断他,“这次不争平台,只争节点。”
她打开一张手绘地图的扫描件,传入群聊。
线条粗糙,像是用铅笔在旧图纸背面匆匆勾勒:东直门老泵站、崇文门地下通道岔口、白纸坊电视塔附属配电室……共十七个点,全是城市基础设施的“死角”。
“这些地方即将封存或翻新。施工间隙只有三到六小时。我们要赶在封闭前,把物理存储单元埋进去——微型SD卡封装在耐腐蚀陶瓷壳里,附带震动感应唤醒机制。内容不是完整文件,是一段加密碎片。单独无意义,但所有节点拼合,才能触发解码。”
姚小波迅速反应过来:“就像赵小满发现的墙体共振网?靠人走动传递信号?”
“对。地图不会数字化,也不会留存。每个哨兵只记住一段路线——从家到工位,或日常巡检路径。身体成为密钥。只要还有一个人走过那条路,记忆就不会断。”
赵小满第一次开口,声音干涩:“我今晚就能进南线管廊。周师傅修过的三面防潮墙明天就要注浆封死。”
“去。”于佳佳说,“带上五号包。内容是九十年代纺织女工联名信的音频转录。”
通话结束,房间重归寂静。
她盯着桌面那份白皮书,指尖划过“非标数据清洗”几个字,用力一折,纸页断裂。
同一时刻,Ah医科大学宿舍。
许嵩蜷在床角,录音笔贴着耳朵。
磁带早已老旧,嘶嘶作响,可就在他准备关机时,一段极低频的旋律突然浮现——轻柔、缓慢,带着摇篮曲的节奏,却又藏着某种说不出的悲凉。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童谣。
可每一个音高转折,都与他最近反复梦见的哼唱完全一致。
梦里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却疲惫,像是隔着几十年的风尘传来。
他手指发抖,点开麦窝私密组,上传音频片段。
不到十分钟,系统提示弹出:
“匹配成功”
您听到的是1976年东风机械厂托儿所熄灯曲
原始录制时间:1976年9月14日 18时47分
同步解锁用户:37人
楼下忽然传来轻响。
雨落下来了,打在晾衣绳上,铁夹随风摆动,撞击金属杆,发出“嗒、嗒——嗒嗒”的断续声。
那节奏不对劲,不是随机碰撞。
是摩斯码。
他冲到窗边,手机后台自动跳出一张草图——没有命名,没有图例,只有七个红点,分布在城市不同区域,全都指向即将拆除的工人文化宫。
而最上方,一行小字缓缓浮现:
“下一站,由你接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