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头顶上方,那块悬浮的、吸纳过黑牙城寨残存生气的太阿镇魔残碑,此刻如同复苏的巨鲸,张开无形的口,尽情吞纳这汹涌而来、洗尽尘埃后最纯粹的本源气运。
嗡……
残碑剧烈震颤,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嗡鸣。
碑体表面,最后那几条顽固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一层温润如玉、内蕴山河龙气的光芒,自其内部流淌出来。
碑几乎完整如初。
轰……
远方天际尽头,一道连接天地的恐怖冰蓝色风暴边缘。
那双如同深渊旋涡般冰冷无情的眼,猛地一凝,锁定了这片冲天而起的气运精芒方向。
“气……运……”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肉……身……”
风暴加速,撕裂长空。
带着冻结万物的杀意席卷而来,直扑血云堡。
冷。
一如既往的冷。
风卷着刀片子似的雪沫子,刮过黑牙城寨东头那道塌了半截的石墙,钻进李把头那个破漏风、用冻硬的黄泥堵了又堵的窝棚缝缝里。
李老汉缩在墙犄角,裹着他那件破得翻出黑棉絮的短袄。
老树皮似的手死死捂着缩在他怀里,冻得小脸发青的小孙子嘴鼻。
孩子瘦得皮包骨,身子哆嗦得像片风里叶子。
闭着眼,喉咙里只有一丝气在进出,连喊冷的劲儿都没了。
外面风鬼号一般。
李老汉耳朵贴在那道裂了缝的土墙上,听得真真儿的。
呜呜的风声里头,夹着一溜又一溜的脚步声,像铁块砸在冻得死硬的泥坷垃地上,又沉又稳,隔老远也震得他破炕底下簌簌落灰。
不是寨子里那些饿得打晃的软脚虾,是穿着玄铁鳞甲、杀人不眨眼的青鳞卫老爷们。
自从血云堡那边炸了天,这帮祖宗就扎在了废墟疙瘩里,像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豺狗,没白天没黑天地刮地皮,找那个煞星的蛛丝马迹。
“爷……”
怀里的小孙子,气若游丝地挤出一个字,眼皮都没力气抬,“饿……”
李老汉浑浊的老眼,盯着孙子干裂起皮的嘴唇,心口像塞了团浸了水的烂棉花,闷得透不过气,眼眶又酸又涨。
他哆嗦着,摸出贴身捂着的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麸皮饼。
那是昨儿个半夜,他偷偷摸摸溜到寨子西头老坟圈子,在一座塌了的坟坑坑角角抠出来的半块供品,沾着烂泥,带着死人味儿。
他咬咬牙,把饼掰下指甲盖大的一小溜,塞进自己嘴里。
用那几颗松动的老门牙,死命地嚼啊嚼,嚼成稀糊糊。
再小心翼翼、一点点渡到孙子嘴里。
“咽……娃……咽下去……”
老汉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刮铁锅。
咚……
就在这时,窝棚顶上猛地一震,积年的老灰簌簌往下掉。
李老汉和小孙子都被震得身子一歪,外面呜呼呜呼的鬼嚎风停了。
不,不是停,是像一只无形的、冻结万物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天地咽喉。
风雪声音,所有的一切,瞬间定格凝固。
李老汉惊骇地瞪大昏花的老眼,望向那堵裂缝的土墙。
墙缝外面不是雪,是无边无际、如同凝固冰河般的深蓝色光晕,无声无息笼罩了整个黑牙城寨,被光晕笼罩的枯树、破屋、冻硬的雪坷垃……都蒙上了一层诡异死寂的冰蓝色。
一动不动,连落下的雪沫子,都凝固在半空,如同一幅巨大无比、冻结了时光的死画。
空气沉得像灌满了水银,吸一口肺叶都刺刺拉拉地疼。
“啊……”
小孙子冻紫的小嘴微微张开,一点微弱的气流刚涌出嗓子眼,就被那凝固的空气掐灭。
就在这片死寂冰凝的正中央,空间无声裂开了。
不,那不是裂,像是一块被无形的巨力碾炸的冰晶,无数细密、不规则的冰棱状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爆开。
裂痕中央,一团扭曲狂暴,散发着能冻碎神魂的寒意冰蓝风暴,撕破了凝固的画布降临。
风暴边缘。空间寸寸粉碎,冰裂声细密如暴雨。
风暴核心,一只覆盖着厚重狰狞玄冰甲胄的巨大脚掌,咚的一声,踏碎了凝固的雪原,深深陷进冻土。
冰屑四溅。。
随之踏出的,是一条同样覆盖着玄冰重甲,肌肉线条虬结如同洪荒冰魔般的巨腿。
紧接着,风暴猛地向内一塌坍缩。
显出那踏出之物的真容,高近丈。
全身覆盖着无数细密,锋利如刀斧的玄黑色冰棱状甲片。
肩甲、肘甲、膝甲,所有关节要害处,都凸起尖锐狰狞、闪耀着幽蓝寒芒的巨大冰锥骨刺,狰狞得如同从冰川深渊钻出来的寒冰凶魔。
脸被一张完全没有任何纹路,如同冻结万载玄冰打磨而成的光滑面甲覆盖。
只露出两只眼睛。
瞳孔不是两个点,而是两团旋转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温度的幽蓝冰漩涡。
一股足以令天地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万古冰山,轰然砸落在整个黑牙城寨的冻土上。
凝固的冰光结界,猛地向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