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着雪粒子,从他豁了口的破碗边沿扫过,砸在冻得梆硬的黑土墙上。
他像条冻僵的老狗,蜷缩在墙根角角,身上那件打满油亮补丁的老棉袄早被风打透了。
墙那头是个塌了半截的马棚,风从木棍子支着的破窗户洞里灌进来,直往他后脖颈钻。
冷,刺骨的冷,可冷还能忍,要命的是饿。
肚子饿得叫唤不出声,一阵阵发虚打摆子。
麻老八不敢睡实了,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黑牙城寨死得只剩一口气,前两天那动静太吓人。
天都冻住了,接着是打雷,震得他尿都憋不住。
这两天,寨子里剩下的老弱病残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可那些青鳞甲老爷们反倒越来越勤快了。
咚咚咚……
硬邦邦的靴子,砸在冻土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沉得很,一步一坑。
不是寨子里人拖沓虚浮的步子,是搜尸队的老爷们。
麻老八把自己蜷得更小,脸贴着冰冷的泥墙,恨不能用耳朵把那声音推出去。
他听见墙那边老马棚的破门被“哐当”一脚踹开,风里送来青鳞甲老爷冰冷的呵斥。
“滚出来,活着的。”
“上……上仙……”
老马棚里传出老李头抖得像筛糠的声音,“真……真没人了……”
“屁话,前儿个那头刚灭了护法大人的灯,那煞星定藏在这寨子旮旯里。”
一个公鸭嗓子不耐烦地吼。
“搜,给老子一寸寸刮,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沾了他血的土。”
护法大人?灭灯?
麻老八听着这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激得他一哆嗦。
前两日那冻住了天地的蓝光……那山里头传出来的非人嘶吼……最后那轰上天的大火柱子……就是护法大人?
灭了?被谁灭了?
一个念头像冰碴子扎进麻老八的木头脑袋,那个在血云堡掀了天的煞星,他还活着?
就在这黑牙城寨里头?
“上仙……”
李老头的声音带了哭腔,“老朽的孙……前两天冻坏了……”
“冻死?老子看是给你这老崽子报信躲起来了。”
声音透着戾气。
“不招是吧?行,给老子搜,把这犄角旮旯翻个底朝天,我看他能藏老鼠洞里不成。”
一阵翻箱倒柜、棍棒砸破木头的碎裂声响起。
李老头带着哭腔的哀求和孩子的微弱咳嗽混在里面,听得麻老八心尖尖跟着抽。
他死死闭着眼,指甲死死抠进身下的冻泥里。
走吧……不管你是谁……赶紧走吧……再不走,这寨子真要被连根刮走了……李老头那娃……他那婆娘死前托我多看顾……
轰……
毫无征兆,像九天之上被捅了个巨大的窟窿。
不是声音,比声音更快,像亿万根无形的、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整个天穹,狠狠扎进每一个黑牙城寨幸存者的脑袋里。
“呃啊……”
麻老八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嚎,身体猛地绷直。
脑袋像被一只冰冷的、巨大的无形铁爪生攥住,狠命一捏。
疼。
不是皮肉的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从魂儿里头撕扯开的疼。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鼻子里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淌了下来,耳朵彻底聋了,嗡鸣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一切。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在颤抖。
一股他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纯粹由滔天剧毒般的愤怒,和痛苦凝聚成的威压,猛地从九天之上砸了下来。
咔嚓……
离麻老八不远那堵本就歪斜的半截泥墙,在这股灭世怒威的冲击下,如同豆腐般无声碎成齑粉,轰然垮塌。
麻老八像块破石头,被一股看不见的巨浪狠狠拍在地上,砸进冰冷的泥土里。
口鼻流血,骨头断了。
可他来不及感觉断骨的疼,那股从高天降下的、裹挟着破碎神魂和惊天恨意的威压,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刷,粗暴地刮擦着他每一寸血肉,刮擦着黑牙城寨每一寸土地。
冻土无声无息地向下凹陷,呈现出一种波浪形的、被无形巨物碾压过的恐怖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