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况且况且”地驶入金陵站,蒸汽与煤烟的味道混合着南方深秋的湿冷扑面而来。
站台上人头攒动,蓝灰工装、藏青中山装、花衬衫喇叭裤混杂,小贩的叫卖声、车站广播字正腔圆的通告、此起彼伏的方言交织成九十年代特有的喧嚣。
我拄着竹拐,脸色苍白,裹在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大衣里,依旧难掩虚弱。灵魂深处的赦令核心如同布满冰裂纹的琉璃,每一次细微的感应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宋璐紧挨着我,穿着厚实的格子呢外套,围着红围巾,小脸被寒风吹得微红,眼神里既有对大城市的些许好奇,更多的是凝重和担忧。
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四海哥硬塞的一包家乡土产,以及她偷偷带上的几本我留在老君观的、画满了奇怪符号的旧书和一小盒朱砂墨条。
出了站,没有手机导航的年代,全凭问路和微光师叔给的一个地址。
我们挤上破旧的公共汽车,颠簸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位于秦淮老城区边缘、靠近夫子庙的一家老式国营旅社——“秦淮旅社”。
灰扑扑的水泥外墙,绿色的木窗框有些掉漆,门口挂着褪色的招牌。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登记用的是泛黄的大本子和蘸水钢笔。
房间狭小阴冷,两张硬板床,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桌,一个竹壳暖水瓶。墙壁斑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长生,你先歇着,我去打点热水。” 宋璐放下包,麻利地拿起暖水瓶。
我靠在硬邦邦的床头,闭上眼,尝试感应这座千年古都的气息。然而,灵魂的创伤和城市本身的喧嚣驳杂,让感知变得异常模糊。
赦令核心传来的,只有一种淡淡的、被阴霾笼罩的压抑感,如同晴朗天空边缘堆积的、不易察觉的灰云。那几缕属于“尸解邪气”的感应,更是微弱到几乎捕捉不到,如同混入江河的几滴墨汁。
宋璐很快回来,倒了杯热水递给我,又从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是几枚磨得光滑的铜钱,还有一张她自己画的、线条略显稚拙的八卦方位图。
“长生,” 她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那个‘小六壬’的起课法子…你教我之后,我一直在研究,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算算那些可怜孩子出事的地方有啥规律?或者…那害人的东西大概在哪个方位?” 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想要帮忙的迫切。
我知道她的小六壬已经有点基础,平时帮人掐算一些小事倒颇为灵验,只是用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行。
但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想到微光师叔的嘱托和那些无辜受害的孩童,我点了点头:“好。心诚则灵,但莫要强求,更莫要轻易涉险。起课吧,就当练习练习。”
宋璐用力点头,神情变得异常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