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母子(1 / 2)

夜凉如水,长公主府邸内却灯火通明。

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为长公主披上一件绣着暗纹的墨狐皮氅衣,轻声道:

“殿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入宫协助陛下处理后宫事务。”

长公主江云漪揉了揉眉心,铜镜中的容颜依旧秀美,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她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侍女们躬身告退,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

这几日,宫中确实事多。元昊登基,百废待兴,前朝后宫,千头万绪。

兄长,如今的陛下,将后宫的一些事务交由她这个姐姐打理,既是信任,也是分担。

舅舅,有臣国丞相,为国殉难,父皇也已仙逝……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素来不愿将脆弱示人,但并不代表那些刻骨的伤痛已经消弭。

许多年前,那个与她两情相悦、约定携手一生的男子,她的驸马,伯令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权力的绞杀。

她至今记得,那夜的月光,冷得像冰,也记得父亲那双威严却不带丝毫温度的眼,还有兄长,彼时的太子,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的劝慰。

“云漪,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室安稳,他……不能留。”

“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皇权。你明白吗?”

她怎会不明白?她的丈夫,才华横溢,声望日隆,却也因此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肉中的刺。而她,身为长公主,面对父兄的“苦心”,除了接受,又能如何?为了所谓的利益平衡,她必须牺牲。

当她发现年幼的伯令天生便拥有远超常人的灵力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惶恐,旁人无法体会。她怕极了,怕这孩子会步他父亲的后尘,怕权力这头猛兽最终会吞噬掉她与丈夫之间唯一的牵绊。所以,她只能选择疏远,选择冷淡,用一层层坚冰将自己的母爱深藏。她宁愿伯令怨她,恨她,也不愿他因她的亲近而引来更多的觊觎。

后来,伯令提出要抛却皇族身份,远赴仙界修行,她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或许是最好的出路了。

她暗中联络了谷玄霖,那个在生意场上颇有手腕的侄儿,请他务必为伯令寻一条相对安稳的仙途。玉灵峰,紫叶仙子,药侍……这些安排,都是她与谷玄霖反复斟酌的结果。

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将真正的目的隐藏在另一个看似合理的动机之下,才能在重重束缚中,为自己珍视之人,博取一线生机。

“殿下,公子回来了。”殿外,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恭敬。

江云漪猛地回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伯令?他不是应该在玉灵峰,或者……已经去了缥缈仙宗?为何会突然回来?而且是这个时辰。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熟悉而又有些许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依旧是那清瘦的身形,眉宇间却比离开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凝与……沧桑。那双曾经带着些许阴郁和疏离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与这华贵的宫殿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洽。

“母亲。”江伯令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回来了。”江云漪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儿子,与数月前离开时,已然判若两人。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息,让她这个凡人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母子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从江伯令身上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清冷气息。

“这么晚回来,可是有事?”江云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见她,定有缘故。

江伯令端起侍女新奉上的清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孩儿来向母亲道别。”

江云漪心中一紧。不过又很快恢复神态。

“你要去哪里?”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江伯令抬眸,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悠远。“一个很远的地方。此去或许便不回来了。”

“不回来?”江云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随即又强自压下,“为何?可是玉灵峰容不下你?还是……缥缈仙宗出了事?”

江伯令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看不出是喜是悲。“都不是。母亲,您还记得,我为何要离开皇宫,去修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