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绣花针在布偶上扎呗。” 苏瑶端着刚煎好的药汤从里间出来,药香混着薄荷味,在空气中织成张温柔的网。“你陈阿公还总来捣乱,说我扎的布偶像他,非要在布偶肚子上画个歪歪扭扭的阿公脸。”
陈阿公笑得更欢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的晨光晃了晃,像要洒出来。“谁让你总扎布偶的‘老腰’?” 他指着自己的后腰,“我说丫头,你师父当年扎针的力道,可比你这‘春风针’猛多了,像带着股子野草劲儿。”
药汤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苏瑶用竹箸轻轻搅了搅,褐色的药汁泛起涟漪。“后来师父教我,针要刚柔相济。” 她舀起一勺药汤,对着光看了看,“就像这药汤,既要够火候熬出药性,又不能太猛伤了脾胃。”
小师妹凑近看那碗药汤,热气扑在脸上,带着点微苦的香。她忽然想起自己今早给野猫换药时,阿黄蹭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那半块草药是她照着苏瑶教的法子,用井水捣烂的,还加了点新鲜的薄荷汁,阿黄舔着药膏的样子,像个贪嘴的孩子。
“丫头,过来。” 苏瑶把药碗放在案上,拿起一根新的银针,“再试试扎合谷穴,这次用‘苍龟探穴’法。” 她捏着小师妹的手指,引导着针尖慢慢刺入,“你看,要像乌龟在土里找食,先浅后深,得慢慢探着气走。”
银针的尾端又开始颤动,这次比先前更沉稳,像老树根在土里悄悄伸展。小师妹盯着针尾,忽然觉得那颤动里,既有自己的小心翼翼,也有苏瑶指尖传来的力道,还有陈阿公体内缓缓流动的气血 —— 这些不同的力道缠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妙的和谐,像檐下的铜铃遇上风,总能唱出合拍的调子。
张思贞把晾温的药汤递给陈阿公,粗瓷碗的温度透过掌心漫进来,暖得像春日的阳光。“这药里加了点薄荷梗,不那么苦了。” 她轻声说着,眼里的温柔比药汤还暖。
陈阿公喝着药汤,看小师妹扎针的手越来越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午后,苏瑶的师父站在药堂里,看着年轻的苏瑶练针,眼里的神情,和此刻苏瑶望着小师妹的模样,一模一样。
竹帘外的风又起了,吹得院里的薄荷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药堂里的话语。小师妹慢慢捻动针尾,感受着那股流动的气,心里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这样 —— 前辈的手握着后辈的手,像薄荷的藤蔓缠着竹架生长;旧年的故事裹着新事的香,像药汤里混着的薄荷味,既清且暖,既柔且刚。
图纸落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响。小师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蹲下去捡,耳穴图的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露出更多孩子气的笔迹。苏瑶弯腰时,看见 \"神门穴\" 旁边画了只打盹的小猫,正是那只叫阿黄的野猫,旁边标着 \"这里扎了能安神,阿黄睡更香\"。
\"这是你抄的?\" 苏瑶捡起图纸,指尖抚过那些歪扭的字迹,像触碰着一颗滚烫的真心。纸上的墨痕有的深有的浅,想来是有时写得急,有时又反复描了好几遍。\"坐秋千\" 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秋千架,秋千上坐着个扎辫子的小人,手里举着根针,针尾系着根线,像系着片轻飘飘的羽毛。
小师妹的脸更红了,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手绞着衣角小声说:\"有些字记不住,就想着画下来......\" 话没说完,就被陈阿公的笑声打断。
\"画得好!\" 陈阿公指着那个飞起来的小箭头,\"进针要快,可不就像箭飞出去?当年你师父给我扎快针,我眼睛还没眨,针就进去了,比你这箭头还快。\"
张思贞凑过来看,忽然指着那颗红线绣的爱心笑:\"这针脚绣得比我教你的还好呢。\" 小师妹这才想起,那颗爱心是照着张思贞绣的荷包样子画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那天你说 ' 医者仁心 ' 四个字太难写,原来是画成这样了。\" 张思贞的声音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