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婉还缠着苏瑶问东问西,小手扒着背篓边缘不肯放。“姐姐你看这株!” 她捏起片带着锯齿的叶子,“是不是你说过能治蚊虫叮咬的紫苏?” 苏瑶刚点头,就见她飞快地往自己胳膊上蹭了蹭,“昨天被山蚊子咬了个包,这下肯定能好。”
进了药庐,张思贞已经把背篓里的药草分门别类摆在案上。龙涎草单独放在青玉盘里,旁边摆着研钵和铜杵;紫苏与薄荷摊在竹筛里,正对着窗台上透进来的月光;还有几株刚冒芽的白术,被她小心地栽进了陶盆,摆在灶边最暖和的角落。
“我去烧些热水来洗药草。” 张思贞往灶膛里添了两根干柴,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她脸颊泛红。林小婉立刻跟着往灶房钻,“我来我来!我会用竹刷洗根须!” 结果刚拎起水桶就晃了晃,大半桶水洒在青砖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布鞋。
苏瑶正用软布擦拭龙涎草上的泥土,听见动静回头时,正瞧见张思贞拿着抹布蹲下身,林小婉踮着脚想抢抹布,两人的影子在灶台上叠成一团。月光从敞开的灶门溜进来,把她们的发丝染成浅金色,倒比案上的金银花还要好看些。
“姐姐你看!” 林小婉忽然举着颗圆滚滚的东西跑过来,是颗裹着泥的野山芋,“思贞姐姐在背篓底下发现的,肯定是你顺手挖的!” 苏瑶笑着点头,这孩子总记得她爱吃山芋,上次还偷偷在灶膛里埋了颗,结果烤得焦黑,自己却吃得满嘴黑灰。
张思贞已经把药草洗干净了,正用细麻绳将龙涎草串起来,悬在房梁下的挂钩上。那些垂落的草叶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影子投在墙上,像无数只展开翅膀的蝴蝶。“过三天就能收来做香了,” 她轻声说,手里的麻绳在指尖转了个圈,“我把去年的桂花干找出来了,混在一起会更香。”
林小婉突然想起什么,噔噔噔跑到里屋,抱出个陶罐来。揭开盖子时,一股清甜的香气漫开来,是晒得半干的野枣,颗颗饱满红润。“这是我和思贞姐姐昨天在西坡摘的,” 她献宝似的往苏瑶手里塞,“等龙涎草干了,我们就着枣子做香丸好不好?”
林小婉的小眉头皱得像颗刚发芽的紫苏籽,手指在衣襟上打着圈儿:“是上次说的何首乌?不对,何首乌的根是黑的。” 她忽然眼睛一亮,拽住苏瑶的衣袖晃了晃,“我知道了!是能做胭脂的紫草对不对?思贞姐姐说过,紫草捣成汁能染红布呢!”
张思贞正往灶膛里添柴,闻言回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火星子。“紫草要到霜降后采才好,” 她轻声纠正,目光却落在苏瑶心口的布袋上,那里轮廓方正,隔着棉布都能看出规整的边角,倒像是个匣子。
苏瑶被两个孩子看得心头发痒,终于笑着解开布袋的结。棉布层层展开时,露出个青玉雕成的小盒,盒面上刻着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是山下的老玉匠送的,” 她打开盒盖,里面铺着层软绒,躺着两截莹白的东西,“你们看这是什么?”
“像… 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 林小婉踮着脚扒着案边,鼻尖几乎要碰到玉盒。张思贞却轻轻 “呀” 了一声,指尖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那莹白物件的边缘:“是茯苓?可这颜色也太干净了,像是长在千年松根下的珍品。”
“还是思贞有眼光。” 苏瑶拿起一截茯苓,在指间掂了掂,“这是在北坡的古松下挖的,埋在三尺深的腐叶里,整整长了二十年。” 她记得挖出来时,茯苓周围还缠着圈松根,带着松脂的清香,“磨成粉混在粥里,能安神补气,最适合你们两个。”
林小婉立刻拍手:“那今晚就煮茯苓粥!我来磨粉!” 说着就要去拿石磨,却被张思贞拉住。“茯苓性温,要先蒸过才好,” 她从药架上取下张油纸,“我记得姐姐说过,蒸的时候加片陈皮,能去土腥气。”
苏瑶看着张思贞熟练地翻找陈皮,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这孩子还认不全药架上的草药。有次她发高烧,张思贞守在床头煎药,把连翘当成了金银花,吓得自己哭了半宿,后来硬是把药经抄了三遍才放心。
林小婉已经搬来小石磨,学着大人的样子往磨眼里填茯苓块。她力气小,磨盘转得晃晃悠悠,碎末子撒了满身,倒像是沾了层雪。“思贞姐姐快来帮我!” 她鼓着腮帮子喊,红头绳随着动作滑到颊边,沾了点茯苓粉,像落了朵小梅花。
张思贞笑着走过去,握住林小婉的小手一起推磨。两个孩子的影子在墙上忽高忽低,磨盘转动的吱呀声混着林小婉的笑声,在药庐里荡来荡去。苏瑶坐在灶边添柴,看着青玉盒里剩下的茯苓,忽然觉得这比当年在太医院里见过的任何珍品都要金贵 —— 那里的药材再好,也熬不出这样暖乎乎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