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祖爷上雪山的情景。那时她也和林小婉一般大,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药篓,走一步滑半步。师祖爷在前头开路,冰镐凿在冰面上的脆响,在空旷的山谷里能传很远。“丫头你记着,” 他喘着粗气回头,护目镜上结着白霜,“雪莲不是等来的,是一步一步挪到跟前的。”
张思贞正往药罐里添新采的黄芪,听见这话便笑了:“师父当年比林小婉还急,夜里抱着药篓睡,梦见雪莲结果了,乐得在草堆上打滚。” 她拿起一根黄芪,对着晨光看断面的纹路,“后来真见了雪山上的雪莲,倒蹲在那儿哭了 —— 原来要长那么多年,才能开那么小一朵花。”
林小婉的手指还停在药方上,忽然发现雪莲图案的角落里,藏着个极小的药篓,篓口画着根歪歪扭扭的红绳。她凑近了看,那红绳的末端,竟连着个更小的小人儿,扎着两个羊角辫,像极了画上的自己。
“你们看!” 她把药方举起来,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蹦出来。晨光透过纸页,把那些细密的笔触染成了暖黄色,小人儿的影子落在她手背上,像是谁在轻轻拍了拍她。
苏瑶接过药方,指尖抚过那个小药篓。这才发现画雪莲的墨色里,混着极淡的朱砂,想来是师祖爷画到红绳时,特意蘸了点救命用的朱砂。她忽然想起老人临终前,把这药方交到她手上时说的话:“药路长着呢,得有人接着走。红绳记着方向,别迷了路。”
炉膛里的炭火又燃起来些,噼啪声里混着药香漫出窗外。林小婉看着案上的红头绳,忽然跑去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一小段,系在自己的药篓把手上。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与药方上的图案隐隐呼应着。
“这样等我去了雪山,雪莲就认得我了。” 她仰起脸,眼里的光比炭火还要亮,“就像师祖爷认得他的红绳,师父认得师祖爷的药方,我也会认得属于我的雪莲。”
张思贞往她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山药糕,笑说:“那可得先把药认得全才行,不然采错了草,红绳再红也没用。” 话虽这样说,眼角却悄悄湿了 —— 她仿佛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块山药糕,站在山神庙的破窗下,听师祖爷讲雪山上的故事。
苏瑶把药方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沉香木珠滚了滚,正好压在药方上画着红绳的地方。她抬头看向窗外,晨雾已经散了,远山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像极了师祖爷画在药方扉页上的山脉。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 她望着林小婉蹦蹦跳跳去整理药材的背影,轻声对张思贞说,“红绳也是一段一段接的。咱们当年接过的,现在轮到她了。”
苏瑶的指尖在玉盒边缘摩挲片刻,指腹蹭过盒盖内侧刻着的细小纹路 —— 那是师祖爷当年亲手雕的雪莲,花瓣的弧度里还留着刀刻的温度。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晨光漫进窗棂的早晨,老人也是这样慢悠悠地转着盒扣,让她等得直跺脚。那时玉盒里盛着的是半块雪莲膏,是用三株百年雪莲的花心熬成的,琥珀色的膏体里能看见细碎的冰晶,像把整个雪山的清寒都锁在了里面。
“师父……” 林小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攥着衣角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她看见玉盒的缝隙里透出一缕极淡的光,不是炉火的暖黄,也不是晨光的清亮,倒像是雪后初晴时,阳光照在冰面上的那种冷冽的白,混着若有似无的药香,丝丝缕缕地往鼻尖钻。
张思贞端着刚沏好的药茶走过来,青瓷碗沿的热气在她眼前凝成一片朦胧。她看着苏瑶故意放慢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 当年师父也是这样逗她的,明明药篓就挂在庙梁上,偏要让她背完《本草经》里关于雪莲的篇章才肯拿下来。那时她背得急,磕磕绊绊总出错,师祖爷就坐在火堆旁笑,手里的药杵一下下捣着药臼,节奏正好合上她背书的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