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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好好磨玉(2 / 2)

柜台外的老玉匠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烟杆在鞋底敲了敲:“这玉盒倒比我这老头子还会教人。” 他往炉膛里添了块柴,火苗跳起来,把玉盒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半开的莲,“当年内人总说,物件是死的,可人的心是活的。你把念想种进去,它就替你发着芽呢。”

林小婉把山楂果又往缝隙里塞了塞,像是怕师祖母拿不到。阳光爬上玉盒的边缘,那道凹痕里的星光又亮了些,衬得小姑娘辫梢的红绳愈发鲜活。苏瑶知道,这玉盒里装着的从来不是沉默的器物,是一代代人的心语 —— 有师祖爷的 “守正”,有师祖母的 “好好吃药”,如今又多了林小婉的 “好好磨玉”,都在这沙沙声里,慢慢长成了看不见的根须,往岁月深处扎去。

老玉匠的烟斗在柜台上磕出轻响,烟丝撒在青石板上,像落了层细碎的雪。他望着林小婉辫梢跳动的红头绳,忽然抬手揉了揉眼角,那里的皱纹里像藏着浸了水的棉絮:“内人那时总爱在围裙兜里揣把冰糖,见着后山咳嗽的娃子就往人嘴里塞。” 阳光从他肩头淌过,在玉盒底照出圈淡淡的水渍 —— 想来是当年装冰糖时,糖汁渗进去留下的印。

“有年冬天特别冷,” 他的声音漫在松柴燃烧的噼啪声里,带着点烟熏的沙哑,“山脚下的二柱发百日咳,咳得背都弓成了虾米。内人揣着这玉盒往他家跑,盒里的枇杷膏冻成了硬块,她就揣在怀里焐着,一路走一路用体温化。到了二柱家,膏子成了黏糊糊的糖稀,她就用银簪挑着,一点点往娃嘴里送。”

苏瑶的指尖抚过玉盒底的水渍,忽然想起师祖母说过的话:“甜能克苦,就像暖能化冰。”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枇杷膏里加冰糖是多余的讲究,此刻听着老玉匠的话,倒觉得那点甜里藏着的,是比药更金贵的东西 —— 是把病人的疼放在心上的热,是见不得人受苦的软。

林小婉从药篓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是今早苏瑶给她的,此刻正软乎乎地黏在纸上。她踮起脚把糖递到老玉匠面前:“爷爷,这个给您。师祖母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了苦。” 油纸被风吹得轻轻响,麦芽糖的甜香混着烟丝的焦味漫开来,像把陈年的旧事泡在了蜜里。

老玉匠接过糖时,指腹的薄茧蹭过油纸,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倒和内人一个性子。” 他把糖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她当年往玉盒里装冰糖,总说器物沾了甜气,往后盛药时也能少点苦。我笑她痴,玉哪懂什么甜苦?” 他望着玉盒上的莲纹,忽然叹了口气,“如今倒觉得,她是对的 —— 你对物件上心,物件就对你尽心,连带着日子都能甜几分。”

苏瑶想起去年冬天,林小婉染了风寒,夜里咳得厉害。她照着师祖母的法子,把枇杷膏化在米汤里,用那支断了瓣的梅花银簪搅着,银簪尾端的红绳垂在碗沿,像条引着甜味的线。林小婉喝药时皱着眉,却还是一口口咽下去,说:“师娘,这药里有师祖母的味道。”

玉盒里的绒布又轻轻响了声,像是在应和谁的话。阳光移过柜台,在盒面的莲纹上淌出细碎的光,那道银簪划出的凹痕里,仿佛真的盛着半盒冰糖的甜,顺着时光的纹路,慢慢往心里渗。

老玉匠把烟斗往腰间一别,起身往后院走:“我去给你们摘几个新晒的柿饼,内人当年总说,柿饼的甜能润喉,比冰糖更养人。” 他的背影在阳光里晃了晃,像幅被岁月浸黄的画,“你们等着,这玉盒啊,也该沾点新的甜气了。”

林小婉趴在柜台上,看着老玉匠的背影消失在槐树叶里,忽然把耳朵又贴在玉盒上。这次没再听见沙沙声,倒像是有缕极轻的甜香,从盒缝里钻出来,混着药篓里的艾草味,在空气里织成软软的网。她抬头冲苏瑶笑,嘴角的草屑还没掉:“师娘,师祖母和爷爷的媳妇,是不是在里面说话呢?”

苏瑶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拂掉草屑。指尖碰到小姑娘温热的脸颊,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玉盒里的故事 —— 银簪的痕、冰糖的甜、残绣的暖,原是都在说同一件事:所谓传承,从不是冰冷的器物相递,是把前人的疼惜、后人的念想,都揉进日子里,让甜能克苦,让暖能化冰,让每道岁月的痕里,都盛着不肯凉下去的热。

苏瑶的指尖又一次陷进那道凹痕里,这次竟摸出点细微的暖意。她忽然想起师祖母药圃里的那口老砂锅,锅底结着层厚厚的药垢,黑褐色的痂里藏着经年累月的火气。师祖母总说,砂锅得用得久了才够味,药香渗进陶土的细孔里,往后熬什么都带着点回甘。此刻这玉盒上的凹痕,倒像是玉的 “药垢”,藏着比温度更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