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她天生痴傻,谁会想到要去教一个“傻子”说话呢。
姜原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拉着元梓雯坐下,把那盘胡萝卜推到她面前。
“吃吧。.”
“从明天起,来我书房,我教你读书写字。.”
第二天起,元梓雯的生活里除了胡萝卜,又多了笔墨纸砚。
姜原雅的书房很大,靠墙的书架顶天立地,摆满了各种典籍。
空气里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纸张的味道。
姜原雅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手把手地教她。
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到后来的儒家经典。
元梓雯学得极快,仿佛那些文字天生就该印在她脑子里。
更多的时候,姜原雅批阅奏折,元梓雯就坐在旁边的小案几上,模仿她的笔迹。
姜原雅的字迹瘦劲挺拔,带着一股锋利之气。
元梓雯的字一开始软趴趴的,像一团棉花。
但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不厌其烦。
渐渐地,那些字也有了筋骨。
这天下午,姜原雅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是明黄色的,上面写着“请安折”三个字。
打开一看,洋洋洒洒数千字,从问候皇帝身体安康,到歌颂当朝盛世,辞藻华丽,空无一物。
“无聊透顶。.”
她嘀咕了一句,把奏折扔到一边。
这些请安折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每日早朝前,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需递交,以示忠心。
废又不好废,看又实在浪费时间。
姜原雅的视线落在了旁边正埋头练字的元梓雯身上。
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她从那堆奏折里,挑出了一摞最厚的、全是废话的请安折,还有一些地方官吏刷存在感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梓雯,过来。.”
元梓雯放下笔,小跑过来。
“姐姐。.”
“这些东西,以后你帮我处理。.”姜原雅指着那摞奏折。
她拿过一本,在上面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阅”字。
“如果是这种纯问好的,就写这个字。.”
她又翻开一本,在末尾写下“朕很好”三个字。
“如果问我好不好,就这么回。.”
姜原雅把朱笔塞到元梓雯手里,觉得这是自己登基以来做过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看懂了吗?”
元梓雯用力点头,抱着那摞比她还高的奏折,像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脸上全是郑重。
她很喜欢这个差事。
那些奏折里写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广州有个妇人拾金不昧,州官写了文章来表彰。
京城昨夜下了雨,某个大臣就此作诗一首,呈了上来。
这些在姜原雅看来无聊至极的东西,却为元梓雯打开了一扇认识这个陌生人间的大门。
她批阅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看得仔细。
一天,她抱着一本奏折找到了正在看地图的姜原雅。
“姐姐,这个。.”
姜原雅接过来,又是请安折。
她皱了皱眉,正要说直接写“朕很好”就行。
元梓雯却翻到了奏折的最后几页,指着其中一段。
“这里。.”
姜原雅耐着性子看过去。
那官员在写了三千字的请安废话后,用极小的篇幅提了一句,说今年江南雨水过多,需防大雨导致洪涝。
“把请安折和正事写在一起,什么规矩!”姜原雅抱怨了一句,但还是立刻叫来大臣,商议防汛事宜。
等大臣退下,她才看向元梓雯。
“这次多亏了你。.”她摸了摸元梓雯的头,“做得很好。.”
元梓雯的脸颊有点红,心里比吃了十盘胡萝卜还甜。
秋日祭天大典在京郊的天坛举行。
这是皇家一年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天坛庄严肃穆,汉白玉的栏杆在秋日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姜原雅一身繁复的祭祀礼服,一步步登上圜丘。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充满了仪式感。
元梓雯和皇太女姜寻站在百官的末尾,远远地看着。
随着姜原雅将祭文投入火中,仪式达到了高潮。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天坛圜丘中心,那棵据说从太祖时期就已枯死的柏树,光秃秃的枝干上,竟毫无征兆地冒出了点点绿芽。
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不过片刻,整棵枯树便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神迹!是神迹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沸腾了。
百官们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声音里满是激动和敬畏。
枯木逢春,这是上天对女皇最大的肯定。
姜原雅站在祭坛之上,看着那棵重新焕发生机的古柏,脸上波澜不惊。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神迹。
她的视线越过跪拜的百官,落在了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元梓雯正仰着头看那棵树,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满足和邀功似的微笑。
她的灵力恢复了。
虽然还很微弱,但已经足够做到这种程度。
晚些时候,回到宫中。
姜原雅屏退了所有人,寝殿里只剩下她和元梓雯。
“今天的事,是你做的?”
元梓雯点点头,她觉得这是好事,姐姐应该会高兴。
“以后不许再这样。.”姜原雅的语气却很严肃。
元梓雯愣住了。
“你的灵力才刚刚恢复,很微弱。.”姜原雅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为了这种虚名,耗费自己的根本,不值得。.”
“我不需要神迹来巩固皇权。.”
她握住元梓雯的手。
“我只要你好好的。.”
一股暖流从两人相握的手传遍全身。
元梓雯看着姜原雅的脸,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疏离和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认真。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反手握住姜原雅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自那以后,元梓雯便不再显露任何“神迹”。
她每日待在书房,安安静静地读书、练字、替姜原雅分拣奏折。
她的言语越来越流利,学识也日渐渊博,批阅奏折时,偶尔还能提出些让姜原雅都觉得新奇的见解。
姜原雅的书房,渐渐变成了她们两人的议事厅。
这日,姜原雅盯着一份户部呈上来的国库账目,眉头紧锁。
连年征战,加上各地天灾,国库早已捉襟见肘。
“国之根本在于农,可如今田地多为世家豪族所占,百姓无地可耕,流离失所,税赋却一年比一年重。”
姜原雅的手指在桌案上敲击着,声音有些沉。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元梓雯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她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地理志,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姜原雅面前。
“姐姐你看,这些地方,田地多,人少。”
她又指着另一处。
“这里,人多,田地少。”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这样不行,所以应该……”
姜原雅看着地图上被她圈出的地方,又看了看她。
“摊丁入亩。”
四个字从姜原雅口中吐出。
这是一个她思考了很久,却迟迟不敢推行的国策。
此举能大大减轻无地、少地农民的负担,却会沉重打击拥有大量土地的士绅阶层。
那将是动摇整个王朝根基的豪赌。
“姐姐,你是皇帝。”
元梓雯看着她,一字一句。
“你想做的事,就去做。”
姜原雅看着她清澈的脸,那里面没有对权力的畏惧,只有纯粹的信任。
她心中的犹豫,忽然就散了。
“好。”
新政的消息一经颁布,朝野震动。
早朝之上,平日里一团和气的文臣们吵得面红耳赤。
世家官员引经据典,痛陈新政的危害,几乎要指着姜原雅的鼻子骂她祸国殃民。
姜原雅端坐龙椅,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在殿下争吵。
散朝后,她回到书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元梓雯给她端来一碗清茶。
“姐姐,别气。”
姜原雅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他们不是在反对新政,他们是在保自己的田庄和家产。”
“朕动了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自然要跟朕拼命。”
接下来的几天,反对的奏折堆成了山。
各种流言蜚语也从民间传出,说女皇要横征暴敛,天下将要大乱。
姜原雅铁了心要推行,顶着压力,将支持新政的元梓轩等人提拔起来,派往各地,决定顶着压力继续干下去。
朝堂上的争斗愈发激烈,暗处的手段也开始浮出水面。
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宴,款待几位边疆归来的将领。
席间,一名舞姬献舞。
她身段妖娆,舞姿绝美,水袖翻飞间,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元梓雯坐在姜原雅下首,正小口吃着一块胡萝卜糕。
那舞姬旋转着靠近御前,一股浓郁的异香飘了过来。
不是寻常的脂粉香,那香味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金属的腥气。
元梓雯的鼻子动了动。
她手里的糕点“啪”地掉在了盘子里。
舞姬的水袖猛地甩向姜原雅,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淬毒的短刃直刺女皇咽喉。
“护驾!”
侍卫的吼声还未落下。
元梓雯已经扑了过去。
她没有去挡那把短刃,而是整个人撞向了旁边的多宝格。
“哐当——”
一人高的紫檀木架子轰然倒塌,上面摆放的各种玉器、古玩碎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和混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名舞姬的动作只顿了一瞬,侍卫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瓷器碎裂的余音。
姜原雅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被侍卫压在地上的刺客,最后才把视线转向始作俑者。
元梓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全是无辜和后怕。
“姐姐,我……我没站稳。”
姜原雅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刺客带下去。
她走到元梓雯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拉起她的手,仔细检查。
“没伤到?”
“没有。”
元梓雯摇摇头。
姜原雅牵着她,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转身走回了内殿。
寝殿里,姜原雅屏退了所有人。
她亲自打了水,用温热的布巾擦拭着元梓雯手上的灰尘。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元梓雯小声回答。
姜原雅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元梓雯。
这个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小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
用一种最笨拙,也最奋不顾身的方式。
“以后不许这样。”
姜原雅的声音有些发紧。
“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姐姐会保护我。”元梓雯仰起脸,回答得理所当然。
姜原雅的心被这句话撞得发软。
她将元梓雯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对,我会保护你。”
从那天起,姜原雅身边的安保陡然严密了数倍。
而元梓雯,也正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帮皇帝批阅请安折的“神女”,而是以女官的身份,开始插手后宫事务。
那些世家大族送进宫里,名为“才人”,实为眼线的男男女女,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打发得干干净净。
有的被她发现偷盗宫中器物,直接送去了慎刑司。
有的被她抓住与宫外私通,连人带信一起交给了姜原雅。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直接粗暴。
但她“神女”的名头太响,加上女皇毫无底线的偏袒,竟无人能奈何她。
后宫被她清理得前所未有的清静。
姜原雅再也不用费心去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前朝的角力中。
元梓雯成了她最稳固的后方。
又是一年中秋。
摊丁入亩的新政,在元梓轩等一众孤臣的强力推行下,已初见成效。
虽然朝中反对的声音依旧,但国库的税银却实实在在地多了起来。
姜原雅难得清闲,在御花园的湖心亭里摆了宴。
没有百官,没有宫人,只有她和元梓雯两个人。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盘御膳房新做的月饼。
元梓雯拿起一块,递给姜原雅。
“姐姐,吃月饼。”
姜原雅接过来,却没吃,只是放在手里把玩。
她看着元梓雯小口小口地吃着,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满足的仓鼠。
“梓雯。”
“嗯?”
“你看天上的月亮。”
元梓雯抬起头,一轮圆月挂在清澈的夜空,清辉洒满湖面。
和她当初在偏殿窗前看到的月亮,一模一样。
“还想回去吗?”
元梓雯摇了摇头。
她放下手里的月饼,认真地看着姜原雅。
“不想了。”
“我的家,在这里。”
她指了指亭子,又指了指身边的姜原雅。
姜原雅笑了。
她将元梓雯拉到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等新政稳固,天下太平,我就立你为后。”
元梓雯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些。
她只是想陪着她。
“我……我不是人。”她小声说。
“我知道。”
姜原雅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
“史书怎么写,后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元梓雯,你听着。”
“这世上,能与我并肩,站在天下之巅的,只有你。”
她没有给她皇后的名分,但她给了她一个皇后的承诺。
元梓雯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广寒宫依旧清冷,可她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握紧了姜原雅的手。
花好月圆,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后记
新政推行的阻力比想象中更大,姜原雅几乎将所有心神都投入了前朝的角力中。
她忙起来,便很少有时间再手把手教元梓雯什么。
元梓雯乐得清闲,每日除了分拣奏折,便是在书房里寻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看书。
这天,她正临摹一幅前朝的山水长卷,鼻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
痒意没有消失,反而顺着脸颊蔓延开,带着一种极细小的刺痛。
她放下笔,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
指尖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不像是皮肤,倒有些发干、发硬。
元梓雯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到偏殿,找出许久未用过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在左边脸颊上,出现了一小块不甚明显的褶皱,颜色也比周围要暗淡一些。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地方。
一小片干枯的皮屑掉了下来。
皮屑
元梓雯的动作僵住了。
她看着镜中那点刺眼的白色,脑子一片空白。
这张人皮……要坏了。
接下来的几天,元梓雯过得心惊胆战。
她开始用头发遮住半边脸,走路也总是低着头,尽量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的脸。
姜原雅太忙了,起初并未察觉。
直到这天夜里,她处理完政务,回到寝殿,发现元梓雯居然没在等她。
宫女说,神女殿下今天很早就歇下了,说是不舒服。
姜原雅推开内室的门。
殿内没有点灯,元梓雯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梓雯?”
姜原雅走到床边坐下。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哪里不舒服?”
姜原雅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不要!”
元梓雯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带着哭腔和惊慌。
她越是这样,姜原雅心里越是觉得不对劲。
她没再多问,直接掀开了被子。
元梓雯迅速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把手拿开。”
姜原雅的语气不容置喙。
元梓雯瑟缩了一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姜原雅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原本娇俏的小脸,左半边已经出现了大片的腐烂和剥落,露出
姜原雅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或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俯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柔软的绒毛。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声音很轻。
元梓雯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姜原雅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有我呢。”
第二天,女皇下令,神女殿下需静心清修,任何人不得打扰。
元梓雯被姜原雅安置在了寝殿最深处的暖阁里,除了姜原雅,谁也见不到。
姜原雅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的时候,元梓雯正坐在窗边发呆。
“姐姐。”
她小声喊了一句,又把头低了下去,不敢让她看自己的脸。
姜原雅把汤碗放下,走到她身边蹲下。
“梓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们月兔化形,是天衣无缝的。”
元梓雯的肩膀抖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久,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开了口。
“我……我不是化形。我下凡的时候,法力尽失,是我从坟墓里挖出了这个女孩的身体,把她变成了皮,所以……”
姜原雅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时,这小家伙连走路都跌跌撞撞,对这具身体如此生疏。
“所以,这不是法术,只是一张皮?”
姜原雅轻声说。
元梓雯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它放太久了,要烂了。”
“姐姐,我是不是很吓人?我是个怪物。”
“胡说。”
姜原雅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动作很轻,刻意避开了那些腐烂的地方。
“你不是怪物。”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凡人的皮肉会腐坏,但总有东西能让它长久保存。”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千年树脂。”
她看向元梓雯,“我记得古籍上记载,西域有奇树,其树脂可使枯骨生肉,万年不腐。国库里或许有。”
姜原雅的行动力向来惊人。
不过半个时辰,一个温润的玉盒就被送到了暖阁。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团琥珀色的半透明膏体,散发着奇异的草木清香。
姜原雅用指尖剜了一点,膏体触手温热。
“闭上眼。”
她对元梓雯说。
元梓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颤抖着。
冰凉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树脂,一点点涂抹在她腐烂的脸颊上。
那感觉很奇特,起初有些刺痛,很快就变成了一阵阵舒缓的清凉。
她能感觉到,那些坏死的皮肉正在被某种力量修复、滋养。
姜原雅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修补一件绝世珍品。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
元梓雯慢慢睁开眼睛。
姜原雅正拿着一面小巧的琉璃镜,递到她面前。
镜子里,她脸上的腐烂和褶皱全都消失了,皮肤恢复了原先的光洁,甚至比以前更加细腻。
她完好如初。
元梓雯激动地摸着自己的脸,抬头看向姜原雅。
“姐姐!”
可姜原雅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元梓雯顺着她的视线,重新看向镜子。
镜中人的脸是完美的,可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之前的黑色。
它们变成了一种剔透的、纯粹的红色,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在光下流转着动人的华彩。
元梓雯的血色瞬间褪去。
“我的眼睛……”
“很好看。”
姜原雅打断了她的话。
她伸手抚上她的眼角,语气里全是真诚的赞叹。
“比以前更好看。”
元梓雯愣住了。
姜原雅俯下身,在她红色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把你错认成凡人了。你是我的,独一无二的元梓雯。”
暖阁里的烛火摇曳。
劫后余生的庆幸,长久压抑的恐惧,和此刻满溢心房的感动交织在一起,酿成了最烈性的酒。
元梓雯主动抱住了姜原雅的脖子,吻了上去。
姜原雅先是一怔,随即反客为主,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内室的床榻。
衣衫褪尽,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烧得惊心动魄。
……
事后,姜原雅浑身酸软地瘫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已经睡熟的小家伙。
元梓雯的睡颜很乖巧,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红晕。
姜原雅实在想不通。
别看元梓雯身子小小的,那体力和耐力,简直好得不像话。
她一个常年习武、勤于政务的皇帝,最后竟然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姜原雅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被压在身下了……
欸,为什么要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