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刚蒙蒙亮,袁家村还笼在一层薄雾里。几声鸡鸣远远近近地响着,徐大志已经拎着两瓶包装精美的黄酒,踏着露水往村长袁德阳家去了。
他脚上那双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这清晨格外清晰。路过几户人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几个脑袋,见他走过,又赶紧缩回去,门缝里还能听见压低的议论:
“瞧见没,徐大志又开新轿车回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车叫‘大奔’,贵得很哩!”
“这才多少时间呀,徐大志这小子真是发了……”
这些窃窃私语,徐大志只当没听见,嘴角却微微上扬。他知道,昨晚他把车开进村的那一刻,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早就飞遍了整个袁家村。
到了袁德阳家那栋气派的二层小楼前,他还没抬手敲门,院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哎呦,是大志啊!快进来快进来!这一大早的,吃了没?”袁德阳满脸堆笑地迎出来,那热情劲儿,像见了自家亲外甥。他一边把徐大志往堂屋里让,一边扭头朝厨房喊:“孩他娘,快,泡壶好茶来!就我上次从县里带回来的那包龙井!”
徐大志心里跟明镜似的。搁在几年前,他来找村长办事,袁德阳多半是跷着二郎腿坐在那把褪了色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吸着旱烟,村长的架子端得十足。哪像现在,不仅亲自开门,还主动张罗着泡好茶。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他在县里办的那个包装厂分厂,让袁德阳的儿子袁明军当了厂长。自从袁明军月月往家拿回厚厚一沓工资后,他在袁德阳眼里,就从“徐家那小子”变成了“能干的大志”。
堂屋收拾得干净亮堂,红漆桌椅擦得能照出人影。徐大志也不拐弯抹角,坐下便笑着说:“德阳舅舅,茶就不忙喝了。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出山,给我当个大总管。”
“哦?什么事,你尽管说!”袁德阳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我那不是新房子盖好了嘛,想趁着这次回来,办个酒席,请乡亲们都来热闹热闹。”徐大志说道,“想来想去,这大总管的位置,非您莫属啊。您德高望重,安排事情又周到。”
袁德阳一听,巴掌一拍大腿:“就这事啊!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正琢磨着要去找你呢。房子建好是大事,这酒席必须得办,还得办得风风光光!”
徐大志心里踏实了,把带来的两瓶酒放在桌上:“那就麻烦德阳舅多费心了。这点小意思,您留着喝。”
“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袁德阳嘴上客气着,眼睛却瞟了一眼那精美的包装,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德阳舅舅,我们家在村里有来往的,满打满算也就十来户。”徐大志开始说正事,“这买菜、请厨子、烟酒糖茶什么的,您看大概需要准备多少?我好去置办。”
袁德阳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吟起来。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对村里这些人家的情况、心思,摸得门儿清。要是放在以前,徐大志家办事,估计也就那十几户关系近的会来随个礼,吃顿饭。
可现在嘛……他抬眼看了看窗外,似乎能透过墙壁看到那辆停在徐家院门口的崭新“两头平”轿车。这徐大志可是今非昔比了,在市里和县里开了厂,当了老板,是村里公认的“能人”。
他斟酌着开口:“大志啊,我看这样,回头我给你拉个单子,你呢,尽量照着多准备一些。我估摸着,这次来的人,恐怕不会少。”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咱们村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前嘛……可能就那十几家。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这事业做得红火,名气在外,保不齐有些平时没啥来往的,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咱们宁可备多了,也别到时候人来了,菜不够,那场面可就尴尬了。这就像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办酒席啊,就得想得周全点儿。”
徐大志立刻明白了村长的言外之意。这是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人可能会来“锦上添花”。他点点头:“还是德阳舅舅考虑得周全,就按您说的办,我多准备些。”
又在村长家坐了一会儿,商量了些细节,徐大志便拿着一份袁德阳粗略写好的采购清单,起身告辞了。
回到自家那新房时,母亲袁翠英和妹妹徐大敏已经拿着扫帚、抹布,里里外外地忙碌开了。新房子是二层小楼,贴着白亮的瓷砖,在这片灰瓦老屋中格外显眼。
“妈,大敏,歇会儿吧。”徐大志招呼道。
“歇啥歇,早点收拾利索了,心里踏实。”袁翠英直起腰,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和骄傲。儿子有出息了,盖了村里数得着的好房子,她走起路来,腰杆都比以前挺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