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对不起(1 / 2)

书桌上,几张纸铺展开来。

墨痕在纸上晕开少许,那是刚才书写时笔尖停顿过久留下的痕迹。

墨色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形成朦胧的渐变,像是水墨画中远山的轮廓。

这墨香——新磨的松烟墨特有的清冽气息——与书房角落里那只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檀香交织在一起。

檀香沉稳悠长,像是岁月的呼吸;墨香鲜活生动,像是心事的低语。

两种香气在静谧的空气中缠绵、融合,萦绕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也悄无声息地钻进鸣小姐的呼吸,缠得她心头微微发烫。

那种烫不是高热,而是一种温热的、从心底深处慢慢升腾的感觉。

像是冬日里捧着一杯刚沏的热茶,暖意从掌心开始,顺着血脉缓缓流淌,最后汇聚在心口,在那里轻轻搏动。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力度,撞击着胸腔,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教师站在桌旁,抬起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轻轻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指尖在眉心处缓缓揉动,像是要揉散积聚在那里的倦意。

阳光恰好照在她的手背上,皮肤在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像是瓷器上极细的冰裂纹。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叹息声很长,从胸腔深处缓缓涌出,带着重量,在安静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不是恼怒的叹息,而是那种“虽然无奈但还是要继续”的、带着责任感的叹息。

叹息过后,她摆了摆手,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简洁的弧线。

月白色旗袍的袖口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摆动,露出小臂一截更白皙的皮肤。

“别光道歉,”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清晰。

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但无奈之下,是更加坚定的要求。

“你得有实际行动才行。”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歪斜的字迹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光说对不起,”她的声音更沉了些,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斟酌,“写不好字。”

“是。”

鸣小姐连忙应了一声。那声音细若蚊吟,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刻意放软的怯懦。

她微微垂下头——虽然这个动作更多是姿态上的——

乌黑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从肩头滑落,几缕发丝黏在因出汗而泛红的脸颊上。

但垂下的眼帘却悄悄朝着教师的方向偏了偏。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脸仍然朝着桌面,下巴微微内收,但整个头部的重心实际上向左偏移了大约半寸。

就是这半寸的偏移,让她能更清晰地捕捉到教师所在方位的所有动静。

她的耳尖在黑发的遮掩下红得更甚。

那抹绯红原本就存在,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颜色骤然加深,从淡粉变成了深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耳廓薄薄的,在阳光下几乎半透明,能看见细小血管的脉络此刻因为充血而更加清晰。

热意从耳尖开始蔓延,顺着耳根向下,一直延伸到颈侧,在那里与脸颊升腾的热气汇合。

她总忍不住留意幽老师的一举一动。

不是刻意的、明目张胆的打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控制的关注。

像是飞蛾对火焰的趋向,像是向日葵对太阳的追随。

她的所有感官都在无声地、固执地聚焦在那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身影上。

她留意幽老师袖口绣着的兰草纹样。

那些纹路用银色丝线绣成,每一片叶子都栩栩如生。

当幽老师抬手时,袖口会向上滑动,露出更多的小臂肌肤;

当幽老师放下手时,袖口又会落回原位,那些兰草就像活过来一般,在布料上轻轻摇曳。

她留意幽老师握教鞭时指节的弧度。

那只手握着乌木教鞭的握柄,指尖轻轻搭在雕刻着螺旋纹的位置。

指节分明,但不过分嶙峋,而是一种修长有力的美感。

当她轻轻转动教鞭时,指节会微微突起,在皮肤下形成清晰的轮廓;

当她用力握紧时,指节会泛白,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

她甚至留意幽老师叹息时的气息起伏。

那叹息声从唇间逸出时,能看见她胸口微微的起伏——

月白色旗袍的立领之下,锁骨的位置会随之轻微地上下移动。

那起伏很细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潮汐的涨落,像是风的呼吸。

所有这些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每一次气息的变化,都让鸣小姐心跳漏跳半拍。

那种漏跳很奇怪。

不是心悸,不是慌乱,而是一种突然的、短暂的停滞。

像是走在路上忽然看见极美的风景,不自觉停下脚步;

像是聆听音乐时突然听到一个完美的高音,呼吸为之一窒。

心跳在漏跳半拍之后,会以更快的速度补回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带着一种隐秘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悸动。

她立刻低下头。

不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关注,而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自己再这样看下去,那些被压抑的、不该有的心思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即使蒙着黑布也遮挡不住。

乌黑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完全垂落,像一道帘幕,遮住了她蒙着黑布的双眼,也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有下巴和紧抿的唇角还露在外面,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她嘴里重新咬紧狼毫笔。

牙齿深深陷入笔杆,能感觉到竹制笔杆坚硬的质感,还有上面细微的纹路。

舌尖抵着笔杆的下方,能尝到墨汁淡淡的苦味——

那是笔尖上残留的墨,随着呼吸和唾液的反流,一点点渗透到口腔里。

那苦味很淡,却异常清晰,像是某种警醒,提醒她此刻的处境。

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手腕交叠,掌心相对。

此刻,她的指尖用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

那刺痛很清晰,尖锐而直接,像是用针尖轻轻扎刺。

她能感觉到指甲掐进皮肉时那种微微的阻力,能感觉到皮肤被压迫到极限时的紧绷感。

能感觉到痛意从掌心开始,顺着神经向上蔓延,一直传到大脑。

这痛意是自我惩罚,也是自我警醒——

提醒她不该有的心思必须压抑,不该流露的情绪必须隐藏。

肩膀微微绷紧。

那是一种刻意的、表演性质的紧绷。

不是真正的恐惧导致的僵硬,而是一种“看起来我很害怕、很紧张”的姿态。

她让肩胛骨向内收拢,让肩膀向上耸起,让整个上半身呈现出一种瑟缩的、脆弱的状态。

阳光照在她紧绷的肩膀上,能看见衣料下肌肉的轮廓,还有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幅度。

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变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