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28日傍晚7点50分,永吉县五里河镇南沟村的公路上空还飘着未散的暑气,一辆蓝白相间的客运班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车门半开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车厢里,八件染血的衣衫晾在座椅靠背上,暗红的血渍顺着布料缝隙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混着乘客掉落的草帽、空矿泉水瓶,透着一股让人发怵的死寂。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路过的养蜂人老周。他骑着二八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两箱蜜蜂,本想抄近路赶回蜂场,却被路边的班车拦了去路。
“师傅,车坏啦?”老周朝着驾驶室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他绕到车门边往里瞅,只见司机老张瘫在方向盘上,额角渗着血,双手还死死攥着方向盘——后来老周才知道,那是老张被歹徒用刀抵住脖子时,硬生生攥出来的力道。
也就是在这时,永吉县公安局的高频电台突然“刺啦刺啦”响起来,值班民警小李一把抓过耳机,里面传来老张带着哭腔的声音:“南沟村……班车被劫……五个歹徒……带凶器……”
话音断断续续,还没说完就断了线。小李瞬间绷紧了神经,抓起电话就往局长办公室打:“局长!桦甸到吉林的末班车,在南沟村被劫了!”
一、暑夜惊魂:末班车上的“黄衬衫”
三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4点30分,桦甸客运站的大喇叭刚响过“最后一班去吉林的车要开了”,司机老张就发动了汽车。
21位乘客稀稀拉拉地坐着,大多是赶了一天路的农民和生意人。
靠车门的位置,穿黄裙子的安徽姑娘林梅正跟邻座的两个大叔唠嗑,她一口皖北口音,说自己是去吉林找亲戚的,手里还攥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亲戚带的花生。
后排靠窗的位置,40岁的王先生摊开一份报纸,眼睛却没怎么看,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窗外——他是做建材生意的,身上揣着给工人发工资的钱,心里总不踏实。
只有最后一排的五个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都穿着黄衬衫,剃着短短的平头,并排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林梅无意间瞥了他们一眼,发现其中一个人的裤腿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可没等她多想,邻座的大叔就问她安徽的花生多少钱一斤,她又把注意力转了回去。
下午5点,车开出桦甸市区,上了往吉林的公路。路边的风景渐渐变成了玉米地,偶尔能看到几间砖瓦房。
大概过了半小时,车厢里的谈笑声慢慢没了——天太热,加上旅途劳累,不少乘客都歪着头睡着了,林梅也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手里的布包还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那五个“假寐”的年轻人突然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像商量好的一样,两个人堵在车门,两个人守住前后排过道,还有一个人直奔驾驶室。
没等乘客反应过来,最壮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吼了一声,声音像闷雷似的:“都别动!谁动捅死谁!我们是劳改队逃出来的,把钱掏出来!”
林梅一下子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看见那个吼人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把匕首,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光。
旁边的大叔刚想站起来,另一个年轻人就用电警棍朝他肩上戳了一下,大叔“哎哟”叫了一声,当场就瘫在了座位上。
“要劫道!”坐在中间的东北大哥赵强猛地站起来,他身材魁梧,是个干力气活的,本想反抗,可还没等他伸手,一个穿黄衬衫的年轻人就冲了过来,匕首直接扎在了他的肩上。
鲜血“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蓝色工装。赵强疼得龇牙咧嘴,倒在座位上,再也没力气动了。
车厢里瞬间乱了套,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呵斥混在一起。林梅吓得浑身发抖,抱着布包缩在座位角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看见那五个歹徒拿着凶器挨个逼乘客掏钱,有个锦西来的大哥不肯交,被歹徒在大腿上划了两刀,血顺着裤腿流到地上,滴在地板缝里,发出“嗒嗒”的声音。
老张坐在驾驶室里,手心里全是汗。他想悄悄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求救,可刚动了一下,一个歹徒就窜了过来,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老东西,耍滑头就捅了你!”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老张吓得不敢动了,车身在公路上打了两个趔趄,又继续往前开。
不过十分钟,歹徒就把16名乘客的钱物洗劫一空——林梅的布包里有300块钱,是她攒了半年的积蓄,全被搜走了;
王先生身上的5000块工资款也没保住,还有一个老太太的金戒指,被歹徒硬生生从手上撸了下来。
得手后,歹徒让老张停车,五个人跳下车,一头扎进路边的玉米地,绿油油的玉米秆子很快就把他们的身影盖住了。
二、全民追凶:摩天岭上的“塑料袋”
案发后不到20分钟,永吉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就坐满了人。局长郜玉文把手里的案情报告往桌上一拍:“这是吉林省新中国成立以来罕见的车匪路霸案!必须尽快破案,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会上当场定了四项紧急措施:局长亲自带技术人员去现场勘查;副局长负责送受伤乘客去医院;
刑警队长李连森集结周边乡镇的警力,封死所有交通要道;秘书科联系桦甸市的公安和交通部门,做好善后。
李连森接到命令时,正在家里给孩子做饭。他挂了电话,抓起警服就往外跑,路过医院时,还特意让同事捎了两箱急救包——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人,其次才是抓歹徒。
等他赶到南沟村时,受伤的八名乘客已经被送到了附近的卫生院,其中赵强的伤最重,匕首扎进了肩膀的肌肉里,医生正在给他缝针,他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问李连森:
“警察同志,能抓住那些混蛋不?”李连森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跑不了。”
现场勘查的结果并不理想。歹徒没留下指纹,只在玉米地里找到了几个脚印,还有一个被丢弃的烟蒂。
李连森让人把烟蒂送去化验,又把周边的村民叫来问话,可没人看清歹徒的长相,只记得他们穿黄衬衫,剃平头。
“得发动群众。”郜玉文局长下了命令。当天晚上,永吉电视台就播了紧急通报,屏幕上滚动着歹徒的体貌特征,还留了举报电话。
县长亲自签了命令,只要能提供线索,就给奖励。
一时间,全县的老百姓都动了起来——小卖部的老板盯着进店的客人,看有没有穿黄衬衫的;村里的大爷大妈坐在村口乘凉,也不忘留意路过的陌生人;就连学校的孩子,都知道要帮警察找“穿黄衬衫的坏人”。
摩天岭是旺起镇的南大门,山高林密,一条小路从山顶穿过,往西走就是案发现场。
旺起派出所的所长渠慎革带着民警和村干部,在这儿设了卡,24小时盘查。
7月29日晚上9点多,渠慎革和村干部老杨正在山路上巡逻,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手电筒的光在树林里晃。突然,老杨拽了拽渠慎革的胳膊:“所长,你看那边。”
渠慎革顺着老杨指的方向看去,山梁对面有几个黑影在动,走得很快,像是在跑。等黑影走近了,渠慎革往前跨了一步,挡住去路,大声喊:“干什么的?”
“旺起的,回家。”其中一个黑影回答,声音有点发颤,还往四周看了看。
渠慎革心里一紧——这几个人的穿着,跟通报里说的一模一样,都是黄衬衫,平头。他刚想再问,那几个人突然撒腿就往山上跑,嘴里还喊着:“别追了!”
“就是他们!”渠慎革拔腿就追,一边跑一边鸣枪示警。枪声在山里回荡,附近埋伏的民警听见枪响,也都冲了过来。
那几个歹徒慌了神,跑的时候掉了一个塑料编织袋,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渠慎革捡起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把电警棍、一支射钉枪、一把匕首,还有一件花衬衫和一本中国地图册——跟案发现场歹徒使用的凶器一模一样!
“抓住他们!”渠慎革喊着,可山里太黑,树林又密,歹徒跑着跑着就没影了。渠慎革想用电台联系分局求援,可电台用了一天一宿,早就没电了。
他只好带着塑料袋,开车赶回派出所,把情况汇报给了指挥部。
这个消息让所有办案民警都振奋起来——塑料袋里的东西证明,歹徒还在摩天岭附近,没跑远。
郜玉文局长立刻调整部署,把永吉、丰满、桦甸三个地方的警力都调到了摩天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李连森带着刑警队的人,在山里搭了帐篷,白天顶着太阳搜山,晚上就睡在帐篷里,蚊子咬得他们满身是包,可没人抱怨——大家都想着,早一天抓住歹徒,老百姓就能早一天安心。
三、农家擒凶:唐景文家的“不速之客”
摩天岭的山坳里有个摩天五社,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村民唐景文家里养了一头黄牛,这几天村里老丢牛,他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总担心自家的牛被偷。
7月29日晚上10点多,唐景文正躺在炕上琢磨第二天要不要把牛牵进屋里,突然听见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叫起来。
他赶紧爬起来,拿起墙角的锄头,悄悄走到院子里。月光下,他看见一个黑影正往屋里走,身上沾着泥,裤腿还湿着。
“谁?”唐景文大喝一声。
黑影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哦,是我,咱们在旺起饭店吃过饭的,你忘了?”
唐景文心里犯嘀咕——他从来没去过旺起饭店,哪来的“老熟人”?可他又不敢硬来,只能顺着说:“吃过饭?我咋想不起来了。”
黑影走近了,唐景文才看清,他穿的是黄衬衫,平头,胳膊上还有几道被山蒺藜划破的口子,渗着血。
“我是舒兰的,在五里河子赌钱输了,想借住一宿,不会亏待你的。”黑影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递给唐景文。
唐景文接过钱,心里却更慌了——晚上看电视时,他刚见过这样的人,是警察要找的歹徒!他不敢声张,只能把黑影领进屋里,心想:“先稳住他,等天亮了再报警。”
黑影进屋后,就脱了身上的脏衣服,露出里面的秋衣,秋衣上还有几块暗红的印子,不知道是泥还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