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支香缓缓凑近易子川的鼻端。
易子川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厂卫固定住了头部。那甜腻的烟气钻入鼻腔,初时并无异样,但很快,他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扭曲。孙宦官的脸在烟雾中变得模糊而狰狞,郝先生空洞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两个漩涡……
冰冷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这不是纯粹的肉体折磨,这是在摧毁他的神智!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诡异的香气拖入混沌之际,地砖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刺痛了他的皮肤,这丝刺痛短暂地拉回了他一丝清明。
地砖……石室……标记……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精神集中在那枚胸口的纸片上,用指甲的剧痛和那钻心的麻痒来对抗精神的侵蚀,反复在心中勾勒那“蚯蚓”的图案。
忍耐!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郝先生移开了那支香。易子川瘫软在地,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眼神涣散,仿佛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比刚从水牢出来时更加狼狈不堪。
孙宦官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郝先生的手段,如何?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咱家的耐心有限,‘惊蛰’名单,你说是不说?”
易子川趴在地上,身体因为痛苦和药物的作用而不停地痉挛。他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汗水、泪水和污迹,眼神却在一片涣散中,奇异地凝聚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公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郝先生那空洞的目光在易子川扭曲却执拗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他并未因这近乎挑衅的回答而动怒,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细香掐灭,放回工具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次寻常的测试。
孙宦官的耐心终于彻底耗尽。佛珠被重重按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脸上的平和荡然无存,只剩下阴鸷的冰冷。
“好,很好。”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既然你非要尝尝咱家诏狱真正的‘手艺’,那便成全你。”
他朝张掌班挥了挥手,语气厌烦:“带下去!交给刑房的老钱。告诉老钱,不必顾忌皮相,咱家只要他开口,死活不论!”
“是!奴才明白!”张掌班脸上掠过一丝残忍的喜色,连忙躬身应下。
两名厂卫再次粗暴地将几乎虚脱的易子川拖起。在被拖出那间充斥着暖香和残酷气息的房间时,易子川最后瞥见的是孙宦官阴沉如水的侧脸,以及郝先生收拾工具箱时那毫无波澜的身影。
走廊的阴冷再次包裹了他,但此刻,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几乎让他麻木。然而,“死活不论”四个字,却像最后的警钟,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