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连忙牵来战马。侯景虽然腿瘸,上马的动作却依然矫健。他在马背上挺直腰板,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去涿郡!”侯景一抖缰绳,战马扬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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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夜,马不停蹄。当涿郡大营的旗帜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侯景已经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滚鞍下马,不顾侍卫阻拦,直冲中军大帐。
"高王!高王救命啊!"侯景扑进帐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厉。
高欢正在研究地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侯景,不禁皱眉:"侯景?你不在邺城,跑来前线做什么?"
"末将...末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侯景叩首在地,声泪俱下,"世子...世子要杀末将啊!"
高欢的脸色沉了下来:"休得胡言!世子岂会无故杀你?"
侯景抬起头,泪水和尘土在脸上混成一片,显得格外狼狈:"末将按照高王的指示,对世子百般避让,可世子...世子依然不依不饶。今日在东柏堂,世子要臣代领中军,巡视京畿,那语气...那眼神..."他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寒颤,"分明是要对末将下手了啊!"
高欢默然不语。自己儿子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侯景见高欢不语,心一横,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高王若觉得为难,末将愿以死明志!只求高王相信,末将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说罢,他作势就要自刎。高欢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夺下长剑:"糊涂!你我名为君臣,实在兄弟,这是做什么!"
侯景顺势抱住高欢的腿,嚎啕大哭:"末将宁愿死在高王面前,也不愿死在世子的猜忌之下啊!"
高欢看着跪在脚下的爱将,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知侯景跋扈?但眼下正在与刘洪蠡作战的关键时期,若是阵前逼死大将的消息传出去,军心必然动摇。那些本就对他治贪而不满的鲜卑贵族,更会借此大做文章。
"起来吧。"高欢长叹一声,扶起侯景,"澄儿年轻气盛,你多担待些。待我回去,定好生管教他。"
侯景偷眼看高欢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便哽咽道:"末将不敢怨恨世子,只是...只是邺城是待不下去了。求高王给末将一条生路!"
高欢沉吟片刻。侯景留在邺城确实危险,但此人统兵有方,就这么弃之不用实在可惜。
"这样吧,"高欢终于开口,"你去北徐州任刺史,兼领军事。那里靠近南朝,正好需要你这样的大将镇守。"
侯景心中狂喜,面上却仍作悲戚状:"谢高王不杀之恩!末将定当誓死守住北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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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帐,侯景翻身上马,脸上再无半点悲戚。
高欢的安抚之词说得漂亮,可侯景听得明白——这是要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既保全他的性命,又不让他在中枢碍眼。
"北徐州..."侯景喃喃自语,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被自己枭首的术士刘灵助。
那时他还在尔朱荣麾下,刘灵助被俘后大笑不止:"侯将军,本座观你面相贵不可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当坐南而称帝啊!"
侯景记得自己当时不屑一顾:"妖道,死到临头还要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侯景不禁打了个寒颤。北徐州正在南方,难道这预言真要应验?
他握紧拳头,眼中闪过狠厉之色。高氏父子既然不容他,那就别怪他另谋出路了。刘灵助的预言若是真的...那他侯景何必永远屈居人下?
"备马!"侯景对亲随喝道,"即刻赴任北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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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邺城时,高澄正在批阅奏章。当听到父亲任命侯景为北徐州刺史时,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笔狠狠摔在地上!
"糊涂!父亲真是老糊涂了!"高澄气得脸色铁青,"这分明是纵虎归山!侯景这一去,再难制约!"
心腹张岳连忙劝道:"世子息怒。丞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战事吃紧..."
"不得已?"高澄冷笑一声,"侯景是什么人?豺狼本性!父亲被他一番做戏就蒙蔽了双眼,可我看得清楚!此人必反!"
他在厅中来回踱步,越想越气:"北徐州兵精粮足,又靠近南朝。侯景到了那里,岂不是如鱼得水?到时候..."
高澄不敢再想下去。他仿佛已经看到侯景拥兵自重的样子,看到那个死瘸子在南边掀起腥风血雨。
"不行,”高澄下定决心,"我要亲自去说明利害!绝不能放侯景去北徐州!"
张岳欲言又止。他知道,以高欢的性子,既然已经做出的决定,断无更改之理。
而远在南下的路上,侯景回头望了望邺城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高澄小儿,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