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表面和睦,但目光交汇时,却各有深意。
"听说山东近来有些不太平?"高欢突然问道,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
高澄心中一惊,看来自己身边还有父亲的眼线,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些流民小骚动,儿臣已经派人处理,不敢劳烦父亲费心。"
高欢点点头,似乎信了儿子的话,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他转头对一旁的段韶说道:"铁伐,你多留意山东的情况,若有变故,立即报我。"
段韶恭敬领命,高澄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宴至半酣,高澄借故离席,来到后院。陈元康早已等在那里。
"主公,邢杲已经在北海起事,自称鲁王,年号天统。响应者已超过十万户。"
高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好!让火烧得更旺些。等父亲不得不亲自出兵平叛时,就会知道那些鲜卑旧将的无能了。"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山东青州一带。
沙苑战败的消息传回后,几乎家家挂孝。那些随军出征的山东子弟,十之八九再没能回来。
“天杀的鲜卑人!”满脸风霜的老农蹲在田埂上,狠狠啐了一口,“抢我们的粮食,征我们的子弟去送死,如今连这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他面前的田地已经荒芜,原本应该长满庄稼的土地上,只有几株枯草在秋风中颤抖。
旁边的老者叹息道:“听说朝廷又要加征赋税,说是要补偿战损。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聚在一起,脸上都是绝望之色。他们的土地大多被鲜卑贵族强占,只能沦为佃户,每年交完租子所剩无几。如今赋税再加,简直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
“听说北海那边出了个邢杲,聚集了上万流民,要讨个公道!”一个年轻人压低声音道。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期盼。
---
北海城外,流民营地。
邢杲站在高处,望着是在沙苑之战中失去亲人的家属。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乡亲们!”邢杲声音洪亮,在秋风中传得很远,“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纳粮缴税,出征打仗,可换来了什么?”
人群中响起阵阵呜咽和怒吼。
“鲜卑贵族强占我们的土地,欺辱我们的妻女,还把我们的子弟送上战场送死!如今天灾人祸,朝廷不但不赈济,还要加征赋税!这是要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反了吧!”人群中有人高喊。
“对!反了吧!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个痛快!”
邢杲举起手臂,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今日我邢杲在此立誓,愿带领大家讨个公道!既然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
旬日之间,响应者超过十万户。流民们推举邢杲为首领,在北海正式起义,自称鲁王,年号天统。
时间回到现在———
宴席结束后,高欢将高澄叫到书房。
"澄儿,山东的情况到底如何?"高欢直视着儿子,目光锐利。
高澄故作镇定:"父亲不必担忧,只是些流民骚动,儿臣已经..."
"够了!"高欢猛地拍案,"你真当我老糊涂了?邢杲起兵,旬日之间聚众十万,这是小骚动?"
高澄面不改色:"父亲既然知道,为何不在宴席上点破?"
高欢冷笑:"我要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隐瞒军情,你是想让叛军坐大,好看我笑话?"
"儿臣不敢,"高澄躬身道,"只是觉得父亲近来身体刚好,不宜操劳。那些鲜卑将领..."
"住口!"高欢喝道,"我知道你对尉长命等人不满,但这不是你拿国家大事儿戏的理由!"
父子二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良久,高欢长叹一声:"澄儿,你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但你要记住,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为了一己私怨,置百姓于不顾,这不是明君所为。"
高澄低头不语,但眼中却满是冷意。
是谁在沙苑损兵折将二十万?还有脸来教训自己?
高欢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儿子聪明过人,但权欲太盛,心思太深。他既欣慰后继有人,又担忧高澄的未来。
"去吧,"高欢挥挥手,"明日朝会,我要亲自部署平叛事宜。你也好好想想,什么才是为君之道。"
高澄躬身退出,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为君之道?等他真正掌权的那一天,自然会让父亲知道什么才是为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