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集:玉簪的刻痕(2 / 2)

“林老师,张总来电话,说上次那套婚庆系列……”助理的话被小林抬手打断,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素描本,铅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出缠枝纹的轮廓。笔尖在“安”字的位置顿了顿,她忽然想起父亲刻银时的样子,他总说刻字要顺着料子的纹路,“就像做人,得顺着心气儿来。”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父亲。“囡囡,你妈说你上周没回家。”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给你打了只银镯子,带点细花纹的,你妈说现在时兴素净的。”

“爸,我这周回去。”小林盯着素描本上的“安”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您别太累了,工作台的灯该换个亮点的。”

“不累,”父亲在那头笑,背景里传来母亲的抱怨,说他又把刻刀丢在饭桌上,“我跟你妈说,等你嫁人了,我就把这铺子关了,跟你妈去跳广场舞。”

小林没说话,铅笔在纸上反复描摹那个“安”字。展厅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玉簪的影子在柜台上轻轻晃了晃,像有人在远处叹了口气。她想起去年冬天,父亲突发心梗住院,她守在病床前,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忽然发现那双总在刻刀上翻飞的手,已经布满老年斑,指关节肿得像颗颗小核桃。

“爸,您别刻了。”当时她握着父亲的手,那双手在银料上稳如磐石,此刻却抖得厉害。

父亲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不刻这个,我干啥呢?”

此刻小林看着玉簪上的“安”字,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有些东西刻在金属上,有些刻在玉石里,还有些刻在心里,就算磨平了棱角,晕开了痕迹,那点念想总还在。就像这玉簪,历经百年,缠枝纹磨得快要看不清,可那个“安”字,依然在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傍晚的展厅渐渐空了,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车走过,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小林把素描本塞进包里,最后看了眼玉簪。缠枝纹在暮色里渐渐模糊,那个“安”字却越发清晰,像颗藏在叶底的星子。

走出博物馆时,秋风卷着银杏叶扑在她脸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父亲坐在工作台前,手里举着只刚刻好的银镯,镯子内侧的“安”字被灯光照得发亮。照片的背景里,她小时候趴过的木桌上,放着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小林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掏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爸,给我也刻个‘安’字吧。”

风掀起她的衣角,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像很多年前,父亲作坊门口那串挂在梨树上的铜铃。她仿佛看见那个清代的工匠,正把刻好的玉簪装进木盒,窗外的月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像撒了层细盐。他或许在想,戴这簪子的姑娘,会不会知道,有个陌生人为她刻下了整个春天的安宁。

公交来了,小林收起手机,快步踏上台阶。车窗外,银杏树的影子在玻璃上晃啊晃,像谁用银线,在时光的布面上,绣了串长长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