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陈阿婆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不可能啊……他明明说,他的工作证一直在局里存着,还说等我退休了,就拿着漆盒去找他……”
老周的脚步顿住了。陈明远?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猛地想起,他父亲生前是轻工局的门卫,总跟他提“陈科长”,说陈科长手巧,会做漆盒,还说陈科长在1974年出差时,遇到了山洪,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老周特意早出摊半小时。陈阿婆开门时,他迎上去,有些局促地说:“陈阿婆,我……我可能知道您先生的事。”
陈阿婆的身子僵了一下,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她看着老周,眼神里满是不敢信:“你……你说什么?”
老周把父亲的事说了,还提到了山洪。陈阿婆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那年他出差,走之前给了我这个漆盒,说里面装着他做的第一块漆艺样品,让我等他回来,一起去登记结婚……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单位说他失踪了,过了两年,就按‘因公牺牲’算的,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说着,陈阿婆从怀里掏出那个漆盒。老周这才看清,盒子是黑底的,上面用红漆画着缠枝莲,只是漆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头。最特别的是盒盖,上面有一块指甲盖大的透明漆,阳光照在上面,会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星星落在上面。
“这光斑,是他特意做的。”陈阿婆的手指轻轻拂过盒盖,“他说,就算以后天阴,只要有一点光,盒子上就会有太阳,让我别害怕。”
林晓也赶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新找到的档案:“阿婆!我查到了!陈明远科长的档案没丢,是跟其他因公牺牲人员的档案放在一起了!上面写着,1974年7月,他去山区考察漆树资源,遇到山洪,为了保护收集的漆树样品,被冲走了……还有,他的工作证还在,夹在档案里!”
陈阿婆接过档案,手指抖得厉害,翻到工作证那一页时,突然哭了。工作证上的照片,是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眉眼清俊,嘴角带着笑,跟陈阿婆年轻时的样子,有几分像。
“阿明……我找到你了……”陈阿婆把漆盒贴在胸口,光斑落在她的脸上,像一层温柔的纱。
老周看着这一幕,眼眶也热了。他想起父亲说过,陈科长走之前,还跟他说,要早点回来,给未婚妻做个更大的漆盒,装他们的结婚证。
后来,林晓帮陈阿婆把陈明远的档案复印了一份,还联系了民政部门,补开了结婚证明。陈阿婆把证明和工作证一起放进了漆盒,每天还是坐在木桌旁,对着盒子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多了。
有天傍晚,老周收摊时,看见陈阿婆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漆盒,对着夕阳。光斑在她的脸上晃来晃去,她笑着说:“阿明,今天天气好,你看,太阳多亮啊。”
老周笑着点头,推着修车摊往家走。巷口的老槐树沙沙响,风里带着点漆树的清香,他想,有些东西,就算过了五十年,就算隔着生死,也不会消失,就像漆盒上的光斑,只要有光,就会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