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是柳如氏的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三年前婉娘嫁去了邻省的富商家里,起初还常写信来,后来柳家出事,信就断了,柳如氏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婉娘走进院子,放下布包,拉着柳如氏的手,眼泪掉了下来:“我夫君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待不下去了,只能回镇上投奔我远房表姐。今早我去街上买东西,听人说你在这儿住,就赶紧找过来了。”
柳如氏拉着她坐在石凳上,又让陈远倒了杯热茶。婉娘捧着茶杯,眼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院角种着几棵青菜,晾衣绳上挂着两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裳,石桌上摆着的旧木箱还开着,里面大多是些不值钱的旧物。她看着柳如氏身上的青布裙,袖口还缝着块补丁,心里一阵发酸,忍不住问:“如妹,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这话问得柳如氏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她指了指晾衣绳上的棉布衣裳:“这是陈远的短打,我给他做的,布料虽普通,却耐穿。”又指了指灶房方向,“今早我炖了南瓜粥,还蒸了红薯,都是自家种的,吃着踏实。”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锦盒,打开给婉娘看,“你看,我爹给我的银钗还在,只要这东西在,我就觉得心里有底。”
婉娘看着她眼里的光,那不是从前在柳家时锦衣玉食的骄矜,而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平静与笃定。从前的柳如氏,是温室里的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如今的她,却像院角那丛竹子,看似柔弱,竹竿却挺拔,经得起风霜。她忽然就懂了,柳如氏过得好不好,不是看穿什么、吃什么,而是看她心里是不是安稳。
陈远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的样子。柳如氏偶尔会笑,眼角弯起来,像秋阳里的月牙;婉娘起初还红着眼,后来也跟着笑,话渐渐多了起来,说起从前两人一起摘花、一起学女红的事。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照得院子里的青菜都泛着绿光。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有故人来访,有阳光,有安稳,这就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生活。
婉娘聊到日头偏西,才想起要去表姐家,起身告辞。柳如氏送她到门口,又从屋里拿了袋自己晒的红薯干,塞进她手里:“这是我自己晒的,你拿着路上吃。以后常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婉娘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如妹,你好好的,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送走婉娘,柳如氏回到院子里,看着石桌上的旧木箱,还有里面的东西,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不少。陈远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文碎银,还有一小块胭脂——是他中午路过杂货铺时买的。
“给你的。”陈远把胭脂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你刚才跟婉娘说话,想起你从前也爱抹点胭脂。”
柳如氏接过胭脂,指尖碰了碰那细腻的粉末,心里暖暖的。她抬头看向陈远,秋阳落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眼神里满是温柔。她忽然觉得,父亲说得对,梅花耐寒,她也撑过来了,而且还遇到了能陪她一起看梅花的人。
“咱们把箱子收拾好吧,”柳如氏笑着说,“能用的留着,没用的就烧了,以后的日子,咱们好好过。”
陈远点点头,拿起布巾,帮着她一起整理箱子。樟木味还在,阳光依旧暖,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偶尔的说话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安稳得像首慢慢流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