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重明宗结丹大典这热闹才过不久,墟市坊市里的说书先生都还未讲完新书,便就又热闹了起来。
因了乌风上修这块砖头在前,倒是将不少自诩珠玉的金丹、假丹们引了过来,应募客卿。
奉礼执事何昶近些时候迎来送往的皆是这些外头难得一见的体面人物,仅收得的见面礼如是细算下来,怕都够得一二甲子年俸。
何昶自家人晓得自家事,能以如此天资、只这点年岁便就一路顺遂修行到如此境界,不是诸位宗长明里暗里诸多照拂、自己又哪里有这等本事?
今日正值月中,他照例落在知客厅中,要下头弟子端了一份上佳茶点过来,与一旁的金毛老驴分食起来。
这老驴近来气息愈发深厚,何昶有时候隐隐觉得,前者或都不比已结假丹的朱云生和单永相差许多,也不晓得是否错觉。
康大掌门听得这变故,都曾拨冗出来召老驴来见,可便连他这破妄金眸都已圆满的后期上修都识不出来老驴异样根本所在。
便就也只得浅言一句这畜生命数不错、即就算做应付。
何昶自不觉得这位连要害地方都挨了一刀的驴兄命数不错在哪里,不过自家阿舅都已开口,那便定是“不错”无疑。
茶点是百艺楼新聘的供奉做得,滋味儿不差,便连何昶这等人物,都是吃得有滋有味。
他一面吃茶、一面翻看起手中玉简,将一幅幅记录得满满登登的修士画像仔细数过:
“上修三人、丹主九名.这数月来,左近有点儿名号的散修怕是都来我重明宗见过阿舅,也不晓得到底能留得下来几人可用。”
不久,他收起玉简、回归神来,才与身侧老驴让过盘中最后一块茶点,便就见得面前蜃气屏上有一人裹着云彩、落在了金枢聚灵守元阵前,朗声言道:
“散人三言,今日冒昧登门,拜见重明宗康掌门,还请内中道友通传。”
“这是三言上人?!”
何昶语气里头有些惊奇,盖因较之从来那几位过来应募的金丹上修,这位三言上人名头却是大了许多。
何昶在伺候舅父们吃酒时候曾经听得过这位道人名号,晓得其与常来重明宗讲道的孤鸿子曾经有些渊源,算得位经年上修,在散修里头甚是少见。
至于这三言上人名声好与不好,却就不是他这么一奉礼执事需得决断事情。
何昶忙敛了脸上惊奇,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流云纹,起身时不忘拍了拍金毛老驴的脊背:“驴兄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那老驴似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抬蹄扒拉了两下地面,竟将盘中最后一块茶点卷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全然不见半分牲畜憨态。
何昶快步走到蜃气屏后,指尖灵力微动,阵门缓缓开启一线。
阵外是个慈眉善目的鹤发老叟,身子要比青楼里头的红倌人还要单薄几分
更奇的是他腰间悬着一枚竹牌,牌上刻着“三言”二字,字迹清隽,隐有灵光流转,显是件不俗的法宝。
“晚辈何昶,忝任重明宗奉礼执事,见过三言前辈。”何昶躬身见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
“前辈驾临敝宗,蓬荜生辉。只是舅父正在瑶岫洞天与康师兄论道,不知前辈可否稍候片刻,容弟子通传?”
三言上人目光扫过何昶,又瞥了眼蜃气屏后探头探脑的金毛老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道:
“执事客气了。老夫听闻重明宗广纳贤才,兼容并蓄,连乌风道友这等人物都愿屈居客卿,便也想来凑个热闹。既是康掌门身有要事,老夫等候便是。”
说罢,他抬手一扬,一枚莹润的玉符飘向何昶,“此乃老夫薄礼,权当见面之仪,烦请执事转交康掌门。”
何昶接过玉符,只觉入手温润,内里竟蕴含着一缕精纯的木属性灵息,是件质量上乘、佐以修行的灵物。
这令得何昶不禁心中暗惊,这三言上人的手笔,比先前那些应募修士厚重多了。
不过听得这老修当年与孤鸿子搭伙时候,是赚了不少灵石傍身,有着手笔,倒也算不得奇怪十分。
受过康大掌门多番言传身教的何昶自没得推却的道理,恭声谢过:“多谢前辈厚赠,弟子定当转交。”
何昶再次躬身,引着三言上人往知客厅走去,“前辈一路劳顿,且先奉茶歇息,弟子这便去通传掌门。”
知客厅内灵气氤氲,正中紫檀木案上摆着一套冰裂纹茶具,旁边青瓷盘里的茶点尚余大半。何昶引着三言上人落座
刚吩咐弟子奉上清茗,那金毛老驴便凑到案边,用脑袋蹭了蹭何昶的手背,眼神巴巴地盯着盘中茶点,全然不见半分戾气,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三言上人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道:“执事与这灵驴倒是亲昵,此畜眼神灵动,绝非寻常凡驴。”
“前辈见笑了,这驴兄是宗门的老伙计,年资确要比晚辈还长许多,性子顽劣却通人性,在掌门和诸位长老面前都有颜面。”
何昶笑着拿起一块茶点递到老驴嘴边,老驴欢快地叼过,嚼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抬蹄扒拉了一下地面,似是道谢。
何昶引着三言上人在知客厅落座未久,便快步穿过灵雾缭绕的回廊,往瑶岫洞天而去。沿途灵叶簌簌作响,地脉灵息顺着石阶往上涌动,让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心中暗自思忖:“三言上人既是孤鸿子旧友,又有金丹中期修为,此番登门若能真心归附,对宗门而言实乃一大助力。只是掌门向来谨慎,不知会如何决断。”
瑶岫洞天内,石门半掩,灵雾如轻纱般漫入。
康大宝正与康荣泉围坐在一方白玉案前,案上摆着一幅摊开的《清浊化运图》,图上以灵墨勾勒出天地清浊二气流转之态,隐隐有灵光闪动。
门下弟子甫一到了结丹层次,康大掌门这春秋笔锷的效用却就要淡了许多。是以更多时候其与康荣泉所谈、皆是源自自身道理。
好在祖孙二人功法同源,却也能与康荣泉大有裨益。
二人不晓得是议了多久,皆有明悟神色显在面上。
也就是这静谧时候,何昶的声音不久后便从门外传来:“阿舅、康师兄,三言上人已在知客厅等候,是言为应募本宗供奉而来、特来通传。”
“三言上人?”康大掌门轻轻念过一阵,因了当年费南応点破三言上人凝丹时候炼得活人方才凑足资粮之事,他对这位经年上修的观感可远算不得好。
不过重明宗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这堂堂金丹上修是也该有体面,于情于理都不能施以冷遇才是。
“嗯,我晓得了,昶儿你再去将你三舅和晞哥儿一起请来,和我与荣泉一道验验这位前辈的成色。”
何昶领了康大宝的吩咐,转身便往蒋青的静室与康昌晞的居所而去。
阳明山灵雾缭绕,回廊间的澄溪树叶片上凝着灵露,滴落时发出清脆声响,倒衬得山间愈发静谧。
不多时,一行人便齐聚知客厅外。
康荣泉金丹过后却还少了许多锋芒,一身打扮简素十分,几让康大掌门都觉他是穿了周宜修生前的衣裳。
蒋青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冷峻,周身气息沉凝如渊,行走间竟无半分灵力外泄,显然修为又有精进。
康昌晞则身着锦缎道袍,腰悬暖玉,虽见过的人都言其与其父相肖十分,但其眉宇间的锐气却是十足,向来谨慎的康大掌门自是远弗如矣。
“阿爹,三言上人便是里头那位?”康昌晞探头往厅内瞥了一眼,见三言上人慈眉善目,身形单薄,不由暗自思忖:“这老修倒是平平无奇。”
康大宝颔首言道:“正是。这前辈与孤鸿子前辈有旧,一身道术于山南、山北二道散修之中素有名望,今日或可亲眼相看一番。”
“正要讨教。”康昌晞倒是颇为兴致
“既为相看,不如以道法印证,点到即止便好。”康大宝言过之后,推门进去、与三言上人客气一阵,便就将切磋一事言述清楚。
三言上人听过倒也不见怯场、晓得是重明宗的考教早有准备,但见他抚须起身,腰间“三言”竹牌灵光微闪,竟隐隐透出炎燥金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