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三月十五,酉时三刻,汴梁,宣德门城楼。
残阳如血,将巍峨的宣德门城楼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猎猎寒风中,朴承嗣那戴着狰狞青铜面具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死死钳制着赵佶——这位大宋的太上皇,此刻披头散发,身着那件刺目、屈辱的绯红蟠龙袍,被反绑双手,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推搡到垛口边缘。下方,是十丈(约三十米)高的城墙,以及城外黑压压、刀枪如林、怒火冲天的勤王大军。
朴承嗣运足内力,那嘶哑、癫狂、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借助简陋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数万大军的耳中,也狠狠砸在观阵台上每一个人的心上:
“陈——太——初——!”
“看清楚了! 看看你拼死要保的赵宋官家,是个什么德行!炼丹修道,任用奸佞,掏空国库,弄得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样的 昏君 , 也配坐这 江山 ?!”
他猛地将赵佶的头又往下按了按,赵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飞舞。
“还有你——赵桓!” 朴承嗣的矛头骤然转向观阵台方向,尽管他未必看得清,但那怨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优柔寡断,刻薄寡恩! 若非陈太初,你早死在 金人 的铁蹄下了!你们父子, 都是一路货色 ! 这 赵宋的江山 , 气数早尽了 !”
“陈太初!” 他再次嘶吼,声音中充满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嫉妒与狂热,“你我都知道! 你比我命好!灵魂飘到这 大宋 , 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 有无尽的资源任你施展!有蠢笨的君臣任你摆布!可你呢?你 在干什么 ?!”
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城池,整个天下:“守着这 破船烂帆 的 赵宋 ? 替这两个 废物皇帝 当 看门狗 ? 你难道不知道 历史 吗?! 如果不是你 横插一杠 , 这汴梁城,早就是 金国 的 地盘 了! 你保的这两个 宝贝 , 会被完颜家像畜生 一样 拴着 , 牵到北方 , 在 冰天雪地 里 苟延残喘 ! 他们的公主妃嫔 , 会被牵羊礼羞辱 , 被任意凌辱 ! 这就是历史 ! 你改变不了的历史 !”
“哈哈哈哈!” 朴承嗣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你来了! 你想 改命 ! 可你 改了个什么 ?! 不过是 换了个主子跪 ! 一样是 奴才 ! 一样要 看人脸色 ! 一样要 替人擦屁股 !”
“看看我!” 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狰狞的青铜面具,发出“砰砰”的闷响,“我 朴承嗣 ! 生在高丽 ! 那是什么 狗屁地方 ?! 苦寒,贫瘠,夹在 巨兽 之间 苟延残喘 ! 先是被 大明 当 看门狗 , 后来跪 大清 , 结果呢? 大清 自己都 自身难保 ! 那群 自私自利的 满洲贵族 , 只准他们 占便宜 , 不准别人 吃一口 ! 最后…… 最后 高丽 …… 被 日本 …… 被那些 倭寇 …… 像 踩蚂蚁 一样 …… 蹂躏 !践踏 ! 亡国灭种 !”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越了数百年时空的、刻骨铭心的 仇恨与绝望,面具下的眼睛,似乎有水光闪过,但他猛地仰起头,硬生生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凭什么?! 凭什么你陈太初就能 生在福窝 , 我朴承嗣就要 受这 轮回的苦 ?! 既然 老天 让我也来了 , 还带着 记忆 , 带着 知识 ! 我就要 争 ! 我就要 抢 ! 这 天下 , 有能者居之 ! 你 陈太初 不敢坐那 龙椅 , 我 朴承嗣 来坐 ! 你 舍不得 杀这些 赵宋废物 , 我 来杀 !”
“我在 辽东 打不过你 , 我认 ! 我跑到 日本 , 想 另起炉灶 ! 你为何还要 穷追不舍 ?! 跨海 来 灭我 ?! 既然你 不让我活 ……” 他猛地低头,面具孔洞后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观阵台的方向,声音陡然变得怨毒无比,“那你也 别想好过 ! 今天 , 就让这 全天下 都看看 ! 你 陈太初 , 和你 要保的 赵宋皇帝 , 是怎么 一起 下地狱 的 ! 哈哈哈哈!”
这一番石破天惊、夹杂着无数令人费解词汇(大明、大清、日本、轮回、知识)的疯狂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两军阵前!普通士卒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这妖人疯言疯语,辱及君上,罪该万死!但观阵台上,陈太初的瞳孔,却在听到“历史”、“金国”、“牵羊礼”、“大明”、“大清”、“日本”、“高丽”、“记忆知识”这些词汇时,骤然收缩如针尖!
是他! 果然是他! 另一个 穿越者 ! 而且…… 听其言,观其行 …… 似乎带着 极度 的 历史 怨恨 与 民族 (高丽)创伤 ! 陈太初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许多。这朴承嗣,并非简单的历史土着野心家,而是一个被扭曲了时空、承载着 高丽末世记忆 与 对中原王朝复杂情绪 的 复仇之魂 ! 其行事之酷烈,心态之偏执,皆源于此!
“王爷……他……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身旁的岳飞眉头紧锁,低声问道。李铁牛、方龙等将领也是一脸茫然与愤怒。
陈太初缓缓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骚动。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声音平静却清晰有力地传遍战场,直接回应城楼上的朴承嗣:
“朴承嗣。” 他直呼其名,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看来, 你我知道的‘故事’, 并不相同。 你口中的 大明、大清、日本 , 于我而言, 不过是 书中幻影 , 镜花水月 。 而我脚下的,是 活生生的大宋 , 是 万千黎民 赖以生存的 土地 。”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你在 美洲 , 数次 欲置我于死地 ; 在辽东 ,欺我大宋军,祸乱边疆 ; 在汴梁 , 弑君篡位,荼毒生灵 ! 桩桩件件, 血债累累 ! 今日, 你倒成了受害者 ? 这颠倒黑白 的本事, 倒让我 刮目相看 。”
“至于 日本 ……” 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你既知其狼子野心 , 不思御侮图强 , 反引狼入室 , 与虎谋皮 , 想借兵平高丽! 你 朴承嗣 , 不过是个数典忘祖 、 欺软怕硬 的 懦夫 与 疯子 罢了!”
“闲话休提!” 陈太初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利剑,直指城头,“你我之间, 只有 国仇家恨 , 只有 你死我活 ! 今日, 这汴梁城,就是你的 葬身之地 ! 新仇旧怨 , 一并了结 !”
“了结? 哈哈哈!” 朴承嗣狂笑,猛地将赵佶 拽到身前,一只手死死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 淬毒的匕首 ,抵在赵佶的咽喉!“陈太初! 少说大话!看看这是谁?! 你们的 太上皇 ! 赵佶 ! 想要他活命 , 就 给老子退兵 ! 否则 …… 我立刻 割了他的喉咙 , 把他从这 十丈高 的城楼上 扔下去 ! 让全天下都看看 , 你们 赵宋的皇帝 , 是怎么 像条狗一样 摔成肉泥的 !”
“父皇 !” 观阵台上,赵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颤抖,几欲晕厥!
赵佶被死死扼住,匕首的冰冷紧贴皮肤,羞辱、恐惧、绝望 交织,让他浑身筛糠般抖动。但朴承嗣那肆无忌惮的羞辱,陈太初与城外大军的注视,尤其是儿子赵桓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父皇”,如同最后一把火,点燃了他身为帝王(哪怕是昏庸的帝王)最后的一丝尊严!
“逆贼 …… 安敢 …… 如此 …… 辱朕 ……” 赵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扭曲的疯狂!
“朕 …… 是 天子 ! 受命于天 ! 岂能 …… 受制于 …… 尔等 魍魉 !”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气,猛地 一低头,狠狠咬向 朴承嗣 扼住他咽喉的手腕!
“啊!” 朴承嗣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手微微一松。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帝王 —— 不可辱 ——!” 赵佶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决绝的咆哮,身体 猛地向前一挣 ! 竟然挣脱了朴承嗣的钳制,毫不犹豫地,朝着 垛口外 , 那 十丈虚空 , 纵身 一跃 !
“父皇——!!!” 赵桓的惨叫,撕心裂肺!
“太上皇——!” 城上城下,无数惊呼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