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更后方那七名骑兵,他们皆深坐马鞍,马缰松弛。他们要从发现异动到挺起臀部,拍打缰绳驱动战马,速度必然更慢一拍。
他能感觉到,石勒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牢牢钉在他身上,眼神一定充满了疑问,试图从他的任何细小的动作中判断他说话的真假。
心跳。呼吸。每一次肌肉的绷紧都能听见。马清只保留两个念头:冲,或不冲。他的手指在缰绳上像针一样颤。
马清的左手缓缓伸向大鼻孔的缰绳。这一刻,在他眼角的余光世界里,石勒、红胡子羯人、那七名骑兵,都如同被冻结的蜡像,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滞。
他屏声,肌肉绷住,右腿要迈出…
锵——锵——锵!金属的声浪炸裂在头顶,像一张巨网猛地罩下。
这是军中紧急招呼主将回营的锣声!
此刻战场形势明明对流寇一方更为有利,却突然鸣金召将,必然是后方出了意想不到的重大变故!马清的手指猛一抓紧缰绳,指节发白,所有攻击的意图瞬间压下,本能地抬眼看向石勒。
石勒也用他那双藏在深陷眼窝中、看不清眸子的眼睛“看”了马清一眼,随即猛地转头,伸长脖子望向北面。他身边的七名骑兵也几乎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齐刷刷地引颈北望。
连架着伤兵的都尉也愕然转过身,意外地望向北方,抵在支雄腰后的刀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北面约一里外,那原本稳步向范县推进的两千步兵方阵,竟完全停止了前进!方才还一股股冲天而起、显示大军行进的烟尘,此刻仿佛失去了源头,变得稀薄无力,奄奄一息地漂浮着。
范县城头上,黑色的狼旗仍在不知疲倦地招展,喊杀声也依旧激烈,仿佛下方的骤变与它们无关。
“哒哒哒…哒哒哒…”一匹河曲快马从停止的步兵大阵左翼疾驰而出,马背上是一名身着无袖短褐、背插三角令旗的传令兵。
不过三个弹指的时间,那名嘴唇厚实如腊肠般的传令兵只挥了三下鞭子,河曲马已奔至近前。
他敏捷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石勒面前数步,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急促的胡礼:“报前军都督!后军斥候急报,西南方向发现大量官军斥候活动踪迹!大将军请您速回中军帐议事!”
石勒闻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马清的脸,握着刀柄的手猛然攥紧,指节发白:“多远?”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二十里外!”
“知道了!”石勒断然道,“你先回去禀告大将军,后军辎重立即向东转移,中军与前军也需即刻做好撤军准备,梯次掩护,脱离战场!我安排完此处事宜,随后就到!”
传令兵躬身领命,翻身上马,挥舞着马鞭,再次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