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前一片寂静,只有寒风掠过枯草的簌簌响动。
秦昭明僵立原地,听着赵铁柱事无巨细的讲述,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在了一起,却又在下一刻,随着对方起伏的情绪,在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中,耳边嗡嗡作鸣。
他的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凶神恶煞的匪徒,雪亮锋刃的寒光,笼罩在恐惧之下的妻儿,还有...眼前这个,明明才十岁不到,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却...意外的挡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一股彻骨的后怕,伴随着排山倒海的自责,毫无预兆的,再度淹没了他...
他愣愣望着苍茫的地面,不由自问:
他算什么父亲?
在妻儿最危险,最需要父亲保护的时刻,他在哪里?
他...
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顶着另一个身份,享受着一份本不该属于他的安稳...
而他的骨肉,却在故乡的刀光之中,独自面对了一重又一重的艰难万险...
这一刻,面具掩盖了男人煞白的难色和剧烈颤抖的唇角,但那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却泄露了太多太多...
他死死地盯着宋小麦,目光沉重的似要穿透她的弱小身躯,看清她曾经经历的那些惊险,又仿佛想用目光将她牢牢护住,弥补所有缺席的时光。
宋小麦早已重新低下头,目光锁着雪白的地面,沉默不语。
她能感受到那道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过于复杂沉重的目光。
但她没有抬头。
有些情绪,她比跟前之人还不知应该如何面对,更不知该如何安抚。
宋有田和赵铁柱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孟衙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官爷是被二人所说的凶险震撼住了,不由感慨:“官爷您看,所以说,小麦这丫头福大命大,也有本事,您也别太担心了,寻常拍花子,近不了她的身。”
秦昭明没有回应,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雕像似的。
“小灰——!!追!!!”
“追它!”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远处的山峦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又急切的惊呼,不但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更惹得这一方众人,也不由将目光齐刷刷的打了过去!
宋小麦闻声抬头,目光瞬息落在了北面那片矮山坡上。
只见,大大小小十几道身影,正从山的另一侧呼啦啦的涌现出来,如同挣脱竹笼的鸟雀,在雪白的山野间跳跃成活泼泼的一片。
“是二哥他们!”
她眸子倏地一亮,方还沉静的小脸上顿时绽开一抹真切的笑来,指着远处那些虽看不清面目,却生机勃勃的身影,对宋有田几人道:“今日学堂放旬,昨儿个他们磨了我娘好久,说要带小灰去山里猎山鸡来着!”
宋有田几人一听,也纷纷展颜,追随着远间山峦的身影,畅怀望去。
“怪不得呢!”
看着看着,宋有田恍然乐道:“今晨出门的时候,二牛在他阿爷那扭扭捏捏,磨蹭了好一会,我还纳闷是咋了,闹了半天,准也是听了信,心里早就飞山里去啦!”
宋小麦眼角一弯,望着那远超“预期”、浩浩荡荡的人群:“我娘起初担心雪天路险,死活不松口,后来还是姜夫人出面,说她身边那位顾大人闲着也是闲着,由他带着,定能护孩子们周全,我娘这才勉强点头。”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再度活络起来。
然而,一旁的秦昭明,却仿佛再度被一道雷电劈中,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