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斯椿一脸淡然之色。
明明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说的也都是得罪人的话,但他却仿佛完全没放在心上。
眼见尔朱荣不追究,他也就闭口不言。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论带兵打仗、处理政务的能力,十个他也不可能获得如今的地位。
他是尔朱荣身边的鹰犬,他很清楚自己的生态位。
他要无差别的对尔朱荣宠信的所有重臣开炮。
尔朱荣也默许身旁需要有这样的人,人性如此,人都会恃宠而骄,被偏爱的就是这么有恃无恐,身旁有这么一个人,抓住机会就要找茬、挑刺,能够有效的起到警醒作用。
也能彰显尔朱荣的‘大度’,明明身边那么多人对‘你’不满,尔朱荣却依旧相信,予以重任,不被流言蜚语所左右。
一般也不会有人去跟斛斯椿这种定位的人去计较,就跟朝廷中的御史一样,人家就是干这个活的。
费尽心力把斛斯椿干下去,还会有李斯椿,刘斯椿、赵斯椿顶上来,而且这还会显得自己心虚,就那么怕被人监督?
就像斛斯椿这个定位的人,也从来不会刻意去针对某一个人,谁得宠,谁被重用,他们就挑谁的刺。
杨愔等人也经常劝高羽不分文武,一定要派人去监督,这亦是对下属的一种‘爱护’,得受宠的人因为这一部分人的存在,时时刻刻保持‘敬畏’,人一旦没了敬畏之心,那么就很容易做出僭越之举,进而野心膨胀。
“尔等出去,黑獭、令绰留下来,我还有要事要与你二人商议。”
尔朱荣一抬手,其他人便纷纷退了下去。
只留下宇文泰和苏绰二人,他们是替尔朱荣在关中推行府兵的核心,一切的政令都是他二人商议、决策,上报尔朱荣后再推广开来。
尔朱荣手中依旧拿着苏绰递给他的公文,看着这六条诏令,心中思绪万千。
苏绰似乎看出尔朱荣心中的忧虑,开口宽慰道。
“丞相,事情不可一蹴而就,我只是提出这些,我等还可慢慢来……”
宇文泰也跟着开口,“从得到的消息来看,莫贺咄似乎短时间内也并不想出兵,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尔朱荣叹了口气,“耗费甚大,不知府库中的财物能否支撑得住。”
苏绰沉默片刻后道,“我与人精心计算过,若无天灾与战事,目前可以勉力维持,若……遭逢天灾又或开启战端,那便只能再苦一苦百姓,加大赋税。”
“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法。”
尔朱荣并不怀疑,苏绰最大的特长便是精通算术,“若遭逢战事,举国上下得如张满的弓弦,一切皆需满足国用,此非治世之法,只能依托后世之人将张满的弓弦松开。”
文化说话就是拐弯抹角。
苏绰的本意无非就是相信‘后人智慧’。
尔朱荣叹了口气。
宇文泰则开口补充道,“令绰上述六条诏令,当首推‘治心’,朝中及地方官员需‘清心’,以身作则,方才能使得政令通畅。”
尔朱荣看向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中话,开口追问道,“可是有人不听从诏令行事?”
宇文泰有所顾虑,苏绰却没有这般顾虑,他直接开口道,“丞相,北雍州下属折冲府长史送公文前来,说该发给下属府兵的铁质农具以及耕种的谷物种子,没能按时发放。”
“这怎么可能?”
尔朱荣连忙否认,推行府兵是他结束战事后最关心的事情。
所有政令都由他亲自签署。
关中倒是不缺人,身强体壮的流民亦有不少,优中选优可以挑选出不错的府兵苗子。
但这些流民没有家底。
不可能一上来便直接成为脱产者。
当初高羽是将抓到的俘虏以及流民中被筛选下来的体弱者直接分配给府兵当佃户,同时也会在第一年为府兵酌情提供口粮,播种谷物的种子以及要用的铁质农具,都是由天策府统一分配给折冲府后按照名额发放。
“雍州负责的是……”
尔朱荣略作思索后,猛的回过神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忍了下来,“想来是天光麾下之人。”
不给农具,不给种子,甚至连佃户都没有给安排,府兵空有田地也没法生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明目张胆的出售土地可能不敢,但却可以租赁给有能力耕种的人,收取租金即可。
这本质就是对府兵的剥削。
因为田被分给了府兵,地里的产出本该全都是府兵所有,府兵可以安心研习武艺。
眼下,别看府兵似乎如地主一般在收租,什么都不用管,但地里的产出最终能有多少到府兵的手中??
贪污、腐败、为将者将府兵视作私产,家奴。
这都是明令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