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风裹着燥意掠过咸阳城的城墙时,素问正站在医署顶楼的观星台上,指尖捏着的药方纸页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下方街道传来的喧嚣比往日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零星的咳嗽声,像碎玉落在石板上,敲得人心头发紧。
“先生,城西又添了三家病患,都是高热不退、咳得撕心裂肺的,其中还有两个孩童。”医童小竹捧着诊籍匆匆跑上来,青布衣衫上沾着些许尘土,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分馆的医师说,寻常的退热方灌下去,顶多管半个时辰,药效一过,热度反倒升得更高。”
素问接过诊籍,指尖触到纸页上记录脉象的墨迹,还带着几分未干的潮气。“脉象浮数而虚,舌苔黄燥,咳嗽时痰中带血丝?”她翻到最新一页,目光落在“高热干咳”四个字上,眉头拧得更紧——这已经是三日内接到的第五十七份相似诊报,从咸阳城西蔓延到城南,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裹住这座城。
“是,而且病患都说,咳到后来连气都喘不上,夜里只能坐着睡。”小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方才我过来时,看见李铁匠家的娘子抱着孩子在医馆外跪着呢,孩子才三岁,咳得小脸发紫,再找不到法子,恐怕……”
素问抬手按住小竹的肩膀,指尖传来的触感让这慌张的医童渐渐平静下来。“慌不得。”她声音沉稳,目光望向远处的医署藏书阁,“去把我放在东阁第三层的那只紫檀木匣子取来,里面有我的手记,从建医署那年开始记的,一共十二册。”
小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往藏书阁跑。素问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诊籍上的字迹——这病症来得蹊跷,既不像风寒,也不像暑热,倒像是肺腑里燃着一团火,却又找不着火源。寻常的清热药只能浇灭表面的火星,根本触不到病根,若不能尽快找到对症的方子,再过几日,恐怕整个关中都要被这怪病缠上。
半个时辰后,小竹抱着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回来,匣子上雕着的缠枝莲纹被岁月磨得发亮。素问将匣子放在观星台的石桌上,打开时,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药材的气息扑面而来。十二册手记整齐地叠在里面,册脊上用小楷写着年份,从“大秦医署元年”到“大秦医署十年”,每一页都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有的地方还贴着风干的药材标本,旁边标注着药性和用法。
“先生,您要找哪一年的记录?”小竹蹲在一旁,帮着把手记一本本拿出来,“是之前治瘴毒那回,还是草原上的雪灾疫症?”
“都不是。”素问翻开第一册手记,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还记得七年前,我们去岭南采药材吗?那年岭南遇上百年不遇的旱季,山林里的瘴气都变了性子,当地人得了一种病,也是高热干咳,咳到最后肺腑出血而亡。”
小竹眼睛一亮:“我记得!当时您还采了岭南特有的‘润肺草’,配了方子,治好了好多人!”
“可关中没有润肺草。”素问的指尖停在一页画着草药的插图上,插图旁写着“润肺草,生于岭南湿热地,味甘性凉,入肺经,能清燥润肺,止烈咳”,“当年岭南的病症与如今关中的怪病相似,都是肺腑受燥邪侵袭,但若找不到替代的药材,那方子也没用。”
她放下第一册,又拿起第五册手记,这一册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是她在乡镇推行分级诊疗时记的。翻到中间一页,一行朱红色的批注格外醒目:“渭水之畔有‘白茅根’,味甘性寒,能清热生津;终南山产‘川贝母’,味苦性微寒,润肺止咳。二药合用,可代岭南润肺草,治燥邪伤肺之症。”
“找到了!”素问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她将这一页摊开,指着上面的字迹对小竹说,“你看,当年在终南山下的乡镇,有个老农得了咳症,症状和现在的病患差不多,我当时就是用白茅根和川贝母代替了润肺草,再加上甘草、桔梗调和药性,三剂药下去,老农的咳症就好了。”
小竹凑过去一看,只见手记上不仅写了药方,还画着白茅根和川贝母的样子,旁边标注着采挖的时节和处理方法:“白茅根需取新鲜者,洗净切段,煎时需文火慢煮;川贝母需去芯,研成细末,待药汤快熬好时撒入,以免药性挥发。”
“可现在关中的病患这么多,光靠我们医署的人采挖白茅根和川贝母,根本不够用啊。”小竹又犯了愁,“而且川贝母在终南山深处才有,采挖起来也费功夫。”
素问没有慌,她又翻到第七册手记,这一册记录的是去年改良药材品种的事。其中一页写着:“川贝母可在半阴半阳的山地种植,以腐叶土为基肥,浇水时需用山泉水,三年可成熟。去年在终南山下的药田试种了一亩,今年已经收获了不少,存放在医署的药材储备库中。”
“太好了!”小竹拍着手,“这样一来,川贝母就不用愁了,白茅根在渭水两岸到处都是,让分馆的弟子和农户一起采挖,很快就能凑够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