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适几乎踩着最高时速的线飞去了宋家。
家属院门口,门卫依旧在站岗,这个职级的领导,家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卫。
宋凝的手机屏幕亮起。
沈适:“我到了。”
宋凝觉得两人真是疯了,大半夜的出门私会。
可年轻时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
无视时间地点,无视困难阻碍,哪怕隔着山海,一句“我想你”便足够让对方为之奔赴。
宋凝回:“等我。”
门卫看到宋凝时,犹豫着是否放行。宋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的那辆车,小声说:“一会儿就回来。”
守备人员敬了个礼之后放行。
宋凝的脸一出现在门口,沈适立刻推门下车。
真见了面,宋凝反而不急了,慢悠悠朝沈适走过去。
她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很夸张的长度,像裹了一条被子。
上了车,宋凝将羽绒服解开,沈适发现,她里面穿着睡衣。
车内空调开得足,宋凝将自己从厚厚的羽绒服里剥出来。她的睡衣是浅粉色的,真丝材质,隐约可见一层缎光。
养尊处优的公主,怎么能跟着他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骨子里的自私,从未变过,竟然想让宋凝陪着他去工作。
意识到这点,沈适心里有说不清的难过。他好像,根本就没法给宋凝幸福。
沈适定定看着副驾驶上的宋凝,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怎么不说话?”宋凝问。
沈适抬手摸了下宋凝的头发,“你呢?你怎么不说?”
宋凝干噎了一下,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问了又怕破坏两人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
白天那个大雷,差点把她炸死。
有些事,不问,不关心,还能假装没发生过,一旦摊开来,放到台面上,不得不面对时,只有痛苦。
沈适像是看穿了宋凝心中的想法,很冷静地说:“我那些过去,你好奇,又介意。不问,放在心里是根会生长的刺,问了,刺拔出来,鲜血淋漓。凝凝,我对于你,就像一种毒药,饮鸩止渴。”
宋凝沉着脸,不回应。
沈适几乎把她看穿了,还有什么可回应的?
“凝凝,我曾经也这样,浑浑噩噩,靠逃避过活,但我现在不想这样了,我也不希望你再这样。我们两个,总要讲讲清楚,才能继续走下去。”
宋凝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说:“可我怕。”
“怕什么?”
“怕我接受不了,怕我不爱你了。”宋凝说。
沈适愣了。
“沈适,你知道吗?”宋凝抬头,“我也会犹豫的,我也会权衡的,我也没有那么坚定。我也会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你的爱有几分,你都爱过什么人,你的心里还有没有别人。”
这是一个恋爱脑的顶级发言。
宋凝很认真地看着沈适,“我也觉得自己挺不值的,过去那十几年,你没有我,一样过得很精彩,甚至更精彩。你还跟一个女人迈入了婚姻。沈适,你真的爱我吗?”
沈适几乎没有思考,他说:“爱,我从没放弃过爱你。但这种感情,曾经被时间压缩成了一个很小的部分,放在我心里的一个角落。我跟宋念离婚,是因为她发现了我心里的这个角落,落着锁,写着你的名字。”
沈适很认真地看着宋凝,“我不是一个多么深情的男人,除了宋念,我也有过别的女人,生理需求也好,阶段性的心动也罢,都有。”
“我们重新在一起后,被压缩的感情得到释放,我确定我爱你。我也确定,我配不上你的爱。所以怎么选择,在你,凝凝。”
沈适将自己剖开,呈现到宋凝面前。
宋凝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当激情褪去,眼前这个人变得真实,宋凝忽然感觉很恶心。
她自己是干净的。
对面的沈适是肮脏的。
宋凝无可抑制地想吐。
沈适能感受到宋凝的目光在逐渐冰冷,像深海里的藻类,黏湿,阴凉。
“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宋凝强忍着恶心说。
沈适点头,“好。”
宋凝偏头看了眼窗外,咬着牙说:“你都不挽留我?”
沈适哑着嗓子说:“我不想更无耻了。”
沈适伸手去推宋凝那侧的车门,宋凝身体后仰,本能躲避。
沈适收回手,讪讪说了句:“对不起。”
宋凝没有看他,推门下车。
宋凝走了,没有回头。
沈适在车里看着宋凝离去的背影,抬手捂住了胸口。
攥紧的手指抠进肉里,沈适降下车窗,让冷气吹进来,缓了好久,才勉强上来一口气。
他生命里最珍视的那个人,正在离他远去。
沈适按灭了车灯,把头埋在方向盘上。
寂静的冬夜,一个男人压抑的哭声,在狭窄逼仄的轿车车厢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