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国站在门口,雨丝落在他肩头,他举着盏旧马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缠在一起的藤。
次日清晨,林夏抱着一摞文件推开养老院厨房门时,沈星河正给张奶奶盛南瓜粥。
瓷碗边沿沾着粥渍,他用食指抹掉,又在围裙上擦了擦。
\"社区要把'糊饭日'申报非遗。\"林夏把文件摊在案台上,封皮印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申报书\"。
她指了指最后一页,\"负责人问,传承人写你名字行不?\"
沈星河舀粥的手顿了顿。\"糊饭日\"是养老院的老传统,三十年前第一任院长总把煮糊的饭分给员工,说\"锅巴香,人心暖\"。
后来老人们爱凑在厨房看年轻人手忙脚乱,再后来成了每月初一的集体帮厨日,锅沿总沾着孩子们的手印。
\"没人是传承人。\"他把粥碗递给张奶奶,老人颤巍巍捧住,吹了吹热气,\"但有人敲锅盖,就得有人应。\"他抽过支铅笔,在申报书\"传承人\"栏划了道斜线,在备注里写:\"轮值主厨:全体居民\"。
又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发黄的饭票、磨得发亮的锅底、三十本手写的\"糊锅守则\"——每本都有不同的笔迹,从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到老年斑压着的颤笔。
林夏翻着材料笑:\"他们说这不像申报书,倒像本家书。\"
三日后深夜,\"咚、咚、咚\"的铃声刺破黑暗时,沈星河正蜷在藤椅上看《糊锅守则》。
他猛地坐起,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巷子里清亮亮的。
他抓了件外套就跑,鞋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
推老屋门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灶火还温着,锅里的水冒着细泡,沈建国歪在竹椅上睡着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嘴角沾着点饭粒。
锅盖稳稳盖着,没一丝动静。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林夏的消息:\"刚路过老屋,听见你爸梦里喊'星河,饭好了',就替你敲了三下。\"
沈星河望着灶上的锅,慢慢走过去。
揭开锅盖时,热气\"呼\"地涌上来,模糊了他的眼镜。
米香混着水汽漫开,像母亲煮的酒酿圆子,像父亲第一次给高烧的他熬的白粥,像养老院里孩子们把糖撒进锅时的尖叫。
他没关火,轻轻在父亲身边坐下。
沈建国在睡梦里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抓向他的衣角。
他握住那只粗糙的手,掌心贴着父亲手背上的老年斑,低声说:\"爸,我回来了。\"
月光斜照在锅沿上,金属边缘闪着柔和的光,像一句终于被接住的呼唤。
凌晨四点,沈星河坐在老屋门槛上抽了支烟。
烟头明灭间,他望着墙角那部落灰的座机。
机身漆皮脱落,拨号盘转起来还\"咔嗒\"响。
他摸了摸听筒,指腹沾了层薄灰。
\"明天该去电信局了。\"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时膝盖有点酸。
风掠过巷口的老槐树,几片叶子落在座机上,像谁轻轻盖了层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