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村长和他儿子?嗨,还不是因为村长那早死的夫人的缘故嘛!”
“村长夫人不是本村人啦,她是十六年前从村外来的,是很腼腆温婉的女性呢…不过平时很少跟我们交流。”
“从前夫人在世时村长家里倒是很和睦的,志平那孩子最喜欢他母亲了。”
“嗯,村长和他夫人很恩爱哦,从未听他们争吵过。”
“不知道死因呢,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夫人了,只知道她在家里病得很重,果然,最后还是没有扛住啊。”
…
很快的,四处打听来的消息就被拼凑得七七八八,就连充当随行装饰品的瞬雨也感觉自己听明白了原委。
“就是村长儿子干的吧?”休息的间隙,瞬雨蹲在田埂上思索片刻就得出了答案:“他不舍得自己母亲的遗物,所以做下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
“瞬雨君,声音轻些,还不能这么轻易就下定论。”矢仓低声提醒。
果然,一名同样坐在田埂上的村民听到了,马上高声反驳:“不会的,志平那孩子最喜欢他母亲了,这个仪式多少也算是个美好的祝愿吧,他应该是最支持的那一个才对!”
最支持…吗?
他们告别了田间的村民,于正午时分在村口见证了纸船仪式。
流程其实很普通,也很简单,就是由逝者的亲属捧着纸船,将它们摆进河中,微微拨动流水,白色的小船就会自然而然地顺流而下。
所有村民都聚在河边,安静地凝望着小船们一个个消失在河道尽头的迷雾中。
麻生站在人群边缘,即便衣饰的颜色看似溶于人群,但那身冷冽的气质依然使他鹤立鸡群,一下就被瞬雨发现了。
远远望去,穿着黑色服饰的青年竟也像是默哀的村民,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哀恸又死寂。
等到纸船尽数消失于河流深处,瞬雨也反应过来麻生已于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他还在环视四周寻找,就被矢仓叫住了:“志平没有来。”
“志平?”瞬雨愣了一下,才从大量访谈信息中把这个名字和村长儿子对上号。他终于转动起了大脑,随后恍然大悟——按照村民所说,志平应该是最想要见证这场仪式的人,可为什么现在却不见踪影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矢仓仅仅思考一瞬就做下决断:“去村长家里。”
刚刚结束仪式的村长正好在家里,透过屋顶瓦砾的缝隙,矢仓对着瞬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头看着屋内。
屋内,年长的男人珍重地捧着本封皮古怪的厚重书籍,轻轻抚摸了一会后慢慢翻开。
许多奇形怪状的树叶花草夹在书页间,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挤压下变成了脱水的薄薄一片。
这是标本。
瞬雨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在战场上混迹多年的他立刻判断出村长手中的那些或许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土之国。
好奇怪,一个水之国境内毫不起眼的小村子里,竟然会出现这么大量的来自土之国的标本。
苦无悄无声息地滑入瞬雨手中,他一惯轻浮的目光猛然间带上了杀意。
难道是间谍?!
查案分析什么的他是真的不太会,但作为雾隐出身的忍者,杀人总是擅长的。
一只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他,矢仓大人向下压了压手,示意稍安勿躁。
他跟着对方跳下房顶,转回正门再次敲响大门。
村长来开门,看到他们时明显一愣:“忍者大人这是?”
矢仓笑得得体:“调查途中又有了一些新的疑惑,希望您能给予一些帮助。”
村长沉默了一下,抓着门边缘的手紧了紧,最后叹息一声让开了进屋的路:“请进吧。”
…
夜深露重,村子周围的雾气也更加深重,忽的,一抹金光划破黑夜。
黑衣黑发的忍者从雾中显出身形,眨了眨眼睛,黄金色的眼瞳熄灭于安静的夜色中。
他手上拎着一个不断扑腾的青年,青年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纸船,满脸涨红看起来气的不轻,但依然保持了理智压低着声音呵斥:“放开我!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忍者充耳不闻,大步走到村长门口,而正是这个动作让他手里青年的表情变得惊慌起来:“不要,别去!”
黑衣忍者无动于衷地伸手推开了并未落锁的门,将手里的人一把丢在围坐在屋内的三人中间,语气平稳得近乎冷酷:“这就是纸船回流的罪魁祸首。”
村长从椅子上猝然站起:“志平?!”
他的声音惊愕,但脸上却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悲伤表情。
矢仓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看起来和我猜测的没有太大差别,果然是令郎做下的此等事件。”
村长痛心疾首地望着跪伏在地上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雅子是你的母亲,你不想让她的灵魂获得自由吗!”
“狗屁的自由!”
这句话触怒了原本委顿在地的青年,他恶狠狠地抬起头,冷冷地与自己的父亲对视,数秒后,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毫不留情地嗤笑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纸船放下,站起来指向自己的父亲:“我这些天一直逼着自己去雾气深重的危险森林里打捞这些纸船放回去,就是为了借鬼魂之说来让你这颗冰冷的心脏感到痛苦和愧疚…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用那莫须有的什么灵魂自由来自我安慰!”
志平指了指地上的纸船:“要不是你束缚了母亲的一生,她早就回到故土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了,哪里会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村子里早早地郁郁而终!”
青年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从眼尾滚落:“是你,打着爱她的幌子,亲手铸就了母亲的死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
瞬雨瞪大眼睛看着骤然挥手的村长:“诶诶,别动手呀!”
可是这个愤怒的男人已经无暇去听他人的劝阻了,他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混账,你懂什么…”他嘴唇颤抖着,最终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外面战火纷飞,我怎么可能让你的母亲独自山高路远地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况且雅子远在土之国的家人是否还活着也是未知数,若是她…若是她离开之后遭逢不测,那、那我和你该怎么办?”
志平半边脸红彤彤的,映出其上鲜红的五个指印,可这挡不住他嘴角嘲讽的笑意:“够了,道貌岸然的话少说点吧,你只是用自私定义自己的爱罢了!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不跟她一起走,明明我们可以一家人跟她一起走的!”他踏前一步,迎着男人惊骇的视线指了指对方的胸膛:“你只是不想离开,你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只是固执自我不愿意为她改变,并且还残忍折断了母亲渴望回乡的翅膀,用爱情强迫她留在异国他乡陪伴你!”
“…”
瞬雨看见麻生推门而出,紧接着矢仓大人也跟着走了出去,他连忙追上二人,低声询问:“不等待村长宣布结果吗?”
矢仓大人叹了口气:“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事,我们没必要参与。”
瞬雨还是不太明白:“那些土之国的标本不用再管了吗?”
“是村长夫人的遗物之一吧…附近有其它忍村的忍者吗?”矢仓大人的后一句询问是冲着麻生队长去的。
沉默寡言的黑发青年摇了摇头:“没有敌人行动过的痕迹,也没有异常的查克拉反应…纸船仪式里除了村长夫人的那只,其它的都已经进入入海口了…那个人被我抓住前还要执着地去够那只纸船,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矢仓笑得了然:“你早就猜到这次任务和村长一家有关吗?”
“我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居然没有强行抢过纸船,而是出于某些考虑而放任了对方的行为吗?
瞬雨小心地瞄了一眼麻生冷硬的侧脸,不由得又想起昨夜赶路时撞树前对方那一下及时的帮助——原来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奇怪队长的内心居然如此体贴细腻,难怪矢仓大人对他这般另眼相待。
他低下头,略微扯下脸上绑得紧紧的忍者面纱,朝着潮湿寒冷的空气里吹出一口热腾腾的呼吸,带着雾气的夜风吹在脸上,冷冷清清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愁。
就像他这个队长一样。
“走了!”麻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催促着他们尽快踏上回村的道路。
任务完成得比瞬雨想象的要快上太多,前期的调查就仿佛是例行公事般走个流程,扰人的浓雾和陌生的地形这些纷杂的干扰项对于麻生来说好像形同虚设,几乎可以说是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这件看起来诡异又麻烦的调查任务。
瞬雨跟上前方二人,却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村长家里,不知道这对父子的争执最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肉体的自由和灵魂的自由,到底怎样才算真正的自由?
“瞬雨君,再不快点队长可要生气了哦?”
矢仓大人的声音一如出发前似的温柔轻松。
瞬雨收回思绪不再多想,甚至用上了瞬身之术去追逐他的两名队友:“是!请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