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苏妲姬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她死死捂住嘴,却只发出一阵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陆沉月叹了口气,拍着她不住颤抖的后背。
“比这更惨的,多的是。”
她的声音很轻,敲在苏妲姬心上。
“一打仗,成百上千的死伤。这算什么?这只是把破了的娃娃捡回来,看看还能不能缝补上。”
陆沉月收回手,“打仗,不是咱们死,就是敌人死。将军肩上扛着几万人的身家性命,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跑来这儿逞什么能?”
“三夫人你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苏妲姬喘着粗气,倔强地抬起头。
她那张花了的脸,此刻反倒显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生动。
“就因为我是汀兰阁掌柜的,所以我就该躲在后头,等着他们拿命换来太平日子,然后心安理得地享用?”
她直起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顶到陆沉月身上。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叫嚣:
“苏妲姬!你若是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还谈什么配得上将军!”
陆沉月被她这股劲头弄得一愣,随即气笑了:
“哟,还跟我横上了?行啊,有本事你别吐,去,把刚才那个肠子流出来的抬到后面棚子里去,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苏妲姬把牙一咬,当真转头就要往回走。
就在这时——
“当——!”
一声悠扬绵长的钟声,从城中心传来。
穿透了血腥与恶臭,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景阳钟!
非大捷、大典不鸣!
伤兵营里,那一片片压抑的呻吟和哀嚎,瞬间为之一顿。
紧接着,鼓声如雷!
“咚!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鼓点,仿佛巨人的心跳,在每个人的胸腔里共鸣。
更有号炮“轰隆隆”地在城中依次炸响。
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挣扎着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这是……城破了?”
“放你娘的屁!”旁边一个伤兵啐了一口,“城破了是敲警钟!这是报捷的钟鼓!”
话音刚落,一名负责传令的士兵冲进院子。
他头盔歪着,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扯着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亲临东城门!”
“殿下有令!通传全城——”
“犒赏左卫全体将士!!”
“所有阵亡将士,抚恤金连升三级!家中子弟,可入国子监!!”
“所有负伤将士,赏银百两!官升一级!!”
整个伤兵营,死一样的寂静。
一息。
两息。
“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瞬间,整个院子都炸了!
一个断了手的汉子,猛地用手肘撑起身体,激动得满脸通红:“俺的娃……俺的娃能读书了!!”
不同的人,只要是站起来的,都在蹦啊跳啊!
站不起来的,也憋着劲喊着,泪涕横流。
就连一个胸口刀口翻卷、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士兵,此刻也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
然后,永远定格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