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要用你那劳什子‘清理名单’来吓唬你的亲娘了?!”梁慧猛地放下茶杯,杯碟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茶水泼溅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湿痕。
她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和鄙夷:“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掏出你的枪!来!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怕你不成?!”
顾怀安的目光落在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心底最后一丝属于亲情温度的东西也凉了下去。这种无休止的贬低、憎恶和无理取闹,已经磨尽了他最后一点耐心。
他薄唇紧抿,压下喉间的苦涩,声音反而平静得可怕:“父亲再三叮嘱,要您安分些,顾全大局。我的话您视若罔闻,父亲的话,想必还是有些分量的。夜深了,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母亲那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以及她手中那跃跃欲试想砸过来却又顾忌会惊醒楼上丈夫的瓷杯,径直转身上楼。
身后,压抑着愤怒的急促呼吸和若有似无的、气极的啜泣声,被他冰冷的房门彻底隔绝。
房门合拢,隔绝了楼下那令人窒息的硝烟气息。房间里熟悉的冷杉木香却也未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分毫。
他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浓稠的夜色,望向阿漓安全屋的方向,只有冰冷的窗棂和无尽的黑。
肩胛上那道被弹片擦破的伤口,原本并未放在心上。此刻,在昏暗的壁灯下,纱布边缘渗出的点点暗红血迹,却异常刺目。
阿漓眼神里盛满的关切和心疼,比任何子弹都更能穿透他的防御。
他无声地叹息,走向壁柜,那里常备着一个便携药箱。
小心翼翼解开染血的旧纱布,伤口不深,却也狰狞,翻卷的皮肉边缘泛着白。他动作利落地用碘酊擦拭消毒,微凉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集中了几分。重新覆盖上干净的敷料,缠绕纱布的手指稳定而有力。
处理完伤口,疲倦如潮水般涌上,身体极度渴望陷入沉睡。但脑海中关于“蚀骨”的拼图碎片却异常活跃地跳动着,他没有丝毫打算放弃寻找解药,他今日与阿漓的承诺,是因为看出了她的绝望与不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心安,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昨天下午在档案室的角落里他翻到了那份泛黄破损的实验记录——寥寥数页,字迹模糊晕开,充斥着令人不安的药物名称和致死剂量描述,却唯独对“解药”或“解除”方案只字未提——像一道冰冷的不祥谶言。
他必须再去一趟!不管用什么方法,用什么理由,他必须再次进入那片尘封的禁忌之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一夜无眠的后果是眼底泛起的细微血丝和微微的头痛。
他强撑着精神走出办公室,正盘算着找个什么由头溜去档案室,刘站长却在他临出门时叫住了他。
“怀安啊,稍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顾怀安跟着刘站长去了他的办公室,刘站长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这位是乔康,乔医生,刚从英伦留洋回来探亲。顶尖外科人才,有意愿投身前线。” 刘站长指了指办公室沙发上一个身着剪裁得体西装、架着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乔医生,这是我们军情处的青年才俊,顾怀安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