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这些人的吃相有些难看了吧。”
“户部负责统筹朔方军征调粮饷,粮草军需都是从幽州并州附近几个州府就地征集的,最多也不过几百里的运输距离,他们居然敢把消耗定到了七成,只有三成的粮草运送到了前线,这可真是有些太过了。”
林如海淡然一笑后说道。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更何况萧钦言坐上了首辅,他统领户部,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而且他的吃相其实还不算太难看,太上皇临朝之时,曾经出过突厥长驱直入突破到中原腹地的事情。”
“当时的朔方军主帅事后被太上皇追责,一怒之下便夷灭了三族。”
“但是朔方军之所以战败,没有抵抗住突厥的兵锋,还真不是这位主帅无能。”
“而是因为户部在统筹运输粮草的时候,一群人上下其手,等到了朔方军后,十成能留下一成都是好样的了。”
“粮草短缺,军需匮乏,主帅能稳住朔方军不哗变就已经很不错了,想抵抗住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那是难上加难。”
苏慕白有些好奇询问道。
“那太上皇就只处置了朔方军主帅,没有追究户部的责任吗?”
林如海冷笑一声说道。
“这其中牵涉的官员勋贵,多达上百位,太上皇若是有那个魄力一查到底,就不至于拿边军主帅开刀了。”
“更不会如今待在大明宫中。”
苏慕白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岳父大人,这些话,咱们还是、还是、”
林如海听到这里也是知道自己有点情绪激动了,摆了摆手后说道。
“这些话的确是不该乱说,唉,人老了,回忆起往事总是难免感慨。”
“不说这个了,慕白,以你之见,咱们要不要去插手户部的这件事。”
苏慕白略一思考后说道。
“如此大的利益,只怕不是萧钦言一人能吃的下的。”
“这里面牵涉的人,也不会少。”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若是单纯一个萧钦言,咱们怎么跟他放对都无所谓。”
“但是他拉了一大帮人,咱们贸然出头,多半是要被众人仇视。”
林如海很是感慨说道。
“我年轻时候要是有你这般,也不会收了些许磨难了,我还以为你会义愤填膺跟萧钦言不共戴天呢。”
苏慕白淡然一笑说道。
“小婿谨记岳父大人的教诲,咱们尽忠职守便是,多余的事情,不是咱们该管的。”
“咱们翁婿行事无愧于心,何必要平白得罪了那么多人呢。”
“就挣这么点俸禄,犯不上玩命。”
“而且陛下手下有那么多的耳目,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事情嘛。”
“若是连陛下都不知道的话,咱们翁婿知道这些,只会让陛下疑心。”
“若是陛下知道的话,连陛下都听之任之,那咱们自然就更不必出头了。”
林如海听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能想明白这些,今后官场之上,你也吃不了什么大亏了。”
“此时陛下想来是知道,并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萧钦言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不会不清楚。”
“他既然把耗子放到了米缸里,自然也就做好了让耗子偷吃的打算。”
苏慕白略一思考后说道。
“就是不清楚陛下知道不知道,耗子的胃口这么大。”
“陛下太过在意平衡了,等闲肯定是不会把萧钦言怎么样的。”
“柯相离朝后,萧钦言统领内阁,尚且有岳父大人钳制于他。”
“可若是萧钦言被拿下来了,朝中能钳制岳父大人的人,一时半会是找不出来的。”
“只是这等于是拿着边境的安危来冒险。”
“若朔方军的后勤军需得不到充足的保障,那万一边境有失的话,陛下可就玩脱了。”
林如海气定神闲说道。
“人教人,百遍不成。”
“事儿教人,一次就行。”
“我大乾疆域万里,陛下心里装着的是九州万方,几个州府的亏,大乾吃的起。”
“这天下,终究是皇家的,不姓林,也不姓苏。”
“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为了别人的天下冒险,这是最划不来的。”
“我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吃过很多亏。”
“你不可重蹈覆辙。”
听到这里,苏慕白不由得叹了口气。
“天下大权集于一人之身,无半点钳制,这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林如海喝了口茶后拍了拍苏慕白的胳膊说道。
“我这辈子,没有这个能力去改变什么。”
“也许有一天,你会有机会的。”
“但这应该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太早的展露锋芒,只会早早引来瞩目,对你,对我,对整个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慕白点了点头后说道。
“小婿受教了。”
虽然说林如海的语气平和,眼神平静。
但不知为何,苏慕白总感觉林如海对于眼前的现状充满了不甘,方才那些话,林如海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反倒是像在劝他自己一般。
在翁婿二人交谈了一番后,也是定下了事情的基调,对于户部上下其手之事,视而不见便是。
毕竟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翁婿二人何必去出头呢。
不过对于接下来的边境形势,苏慕白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朔方军在幽州并州设防,抵御高机动性的突厥骑兵,本来打的就很激烈。
若是后勤再跟不上,很难说战局会打成什么样子。
以前苏慕白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等到真的接触到这些后,心里的无力感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