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只要确保紫荆关和居庸关防线稳固,突厥顶多在幽州外围折腾一下,想南下祸乱幽州边境,可谓是难上加难。
在巡视完了幽州城防后,苏慕白又来到了幽州城东南方向的幽州织造坊中。
此时幽州东南,一大片新建的坊区格外醒目,高耸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气,与边塞常见的军营肃杀之气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繁忙而蓬勃的生机。
这里便是幽州织造坊。
今日坊内似乎比平日更加整肃,工匠和女工们依旧在各司其职,但眼神都不自觉地瞟向坊门入口处。
苏慕白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常服,并未着官袍,但通身的清冷气度和身后跟随的恭敬属官,足以显明其身份。
走在他身侧略后半步的,是一位身着名贵狐裘大氅的年轻女子,云鬓轻绾,气质端庄温雅,正是金陵薛家的嫡女薛宝钗。
薛家自从江南关税案后,便一直受苏慕白庇护。
再加上薛家有如今的光景,都是苏慕白一手规划,今日苏慕白突然前来巡视,她自然需得亲自作陪。
虽然说私下里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但如今苏慕白代表幽州府衙前来巡视,薛宝钗自然也是表现的十分端庄。
“苏大人,这边请。”
薛宝钗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股利落。
“如今坊内共有织机三百张,熟练织工四百余人,纺车、染缸等一应俱全,皆是按南边最新的规制设置的。”
一行人步入巨大的工坊内。
瞬时,一股混合着羊毛膻味、染料涩味以及人体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其中还交织着织机规律轰鸣的“哐当”声、纺锤急速旋转的“嗡嗡”声,以及工头偶尔的吆喝声。
目光所及,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成捆的原色羊毛被妇人们灵巧地梳理成絮,送入纺车;纺好的毛线则在染缸里浸出靛蓝、赭红、墨黑等各种浓重的色彩;最多的还是织机区,数百张织机齐开,梭子在经纬线间飞快穿梭,熟练的织工手脚并用,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粗糙的双手下,质地厚实、纹路清晰的羊毛毡毯、呢布正一寸寸地延展开来。
工人们见到这一行人,大多只是匆忙抬头看一眼,便又赶紧低下头去忙活手中的活计,脸上带着敬畏和些许好奇。
苏慕白沉默地走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环节,时而停下脚步,拿起一撮梳理好的羊毛看看成色,或者用手指捻一捻刚织出的呢料,感受其厚度与密度。
“羊毛来源可还充足?”
苏慕白开口问道,声音在嘈杂的工坊里并不显高昂,却清晰地传入薛宝钗耳中。
薛宝钗从容应答。
“回大人,目前主要来自幽州以北的几个部落,以及云州的部分牧场。”
“有府衙代为收购,价格还算平稳。只是冬季运输稍显困难,正在设法解决。”
苏慕白微微颔首,又指向那些染缸。
“色泽似乎比上月进奉到府衙的样品要更深沉些。”
“大人明鉴。”
薛宝钗浅浅一笑。
“边塞苦寒,百姓与军士更需厚重御寒之物,色泽过于鲜亮反而不耐脏污。”
“这是根据此地需求调整的配方,固色也更好些。”
正说着,几人走到一处正在织造大幅毡毯的区域。那毡毯上用各色毛线织出繁复的鹰隼图腾,显然是专供军中高级将领或府衙所用之物。
织工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差错。
苏慕白驻足观看片刻,忽然对身旁一位年长的织工道:“老人家,一日能织几尺?”
那老织工没想到这位大官会直接问自己,愣了一下,才慌忙停下手中活计,躬身回答:“回…回大人话,这花样复杂,一日…最多能织一尺半。”
“工钱伙食可还按时足额?”
苏慕白又问,语气平淡,却让旁边的工头瞬间绷紧了神经。
老织工偷偷瞥了工头一眼,才低声道。
“…都…都按时发的,伙食也比家里吃得好。”
苏慕白不再多问,目光重新投向那逐渐成型的鹰隼图案,对薛宝钗道。
“薛姑娘费心了。此坊所出,不仅利民,更是强军之资。御寒衣物、军帐毡毯,皆赖于此。”
薛宝钗敛衽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大人言重了。薛家既在此经营,自当为幽州尽一份心力。能为将士们略挡风寒,亦是商贾之本分。”
苏慕白最后看了一眼这喧嚣而充满力量的工坊,点了点头。
这里产出的不仅仅是商品,更是幽州度过漫长寒冬、稳固边防的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障。
眼下虽然织造坊的产量不算高,但毕竟也只是刚刚开始。
等到幽州的羊毛产业形成了完整集生产贸易与一体的产业链后,那便是资本萌芽的开端。
到那个时候,在利益的驱动下,士大夫集团一个个都不会再说什么草原毫无价值,攻打草原是笔亏本的买卖了。
他们会疯狂的推动朝廷发兵攻打突厥,把突厥掌控的草原彻底变成大乾的羊毛生产基地,以此来牟取暴利。
眼下苏慕白需要做的就是让薛家在幽州挣到一笔海量的财富,以此来吸引更多的豪商资本来到幽州。
只要有了表率,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在巡视完了幽州织造坊后,苏慕白和薛宝钗来到了织造坊一旁办公厅的正堂之中。
两人坐下后,薛宝钗犹豫了一下看向苏慕白恭敬说道。
“大人,宝钗自作主张,在织造坊的份额之中,从薛家的份额给您留了一半。”
苏慕白听后略显无奈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不需要这些。”
薛宝钗美目环转,看向苏慕白的眼神满是仰慕。
“羊毛纺织精加工技术以及新式纺车的技术都是大人您提供的。”
“没有您也就没有所谓的幽州织造坊。”
“薛家在织造坊充当的角色,江南有太多经营丝绸的豪商都能做到。”
“这个织造坊,本该是您的私产才是。”
“薛家从中得了一半份额,这太多了,所以宝钗才斗胆做主,给您留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