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打柴的老周裹着破棉袄摸进村时,韦阳正靠在槐树上打盹。
老周掀开锅盖的瞬间,他就听见抽噎声——比哭还响。\"这味儿......\"老周捧着碗,眼泪砸在粥里,\"我娘走前最后一顿,就是这个甜津津的南瓜粥。\"韦阳没说话,他看见老周碗里的粥在发光,不是神术的金,是灶膛里柴火的暖红。
天庭司火神急了。
他们举着\"御火令\"满世界查,结果在猎户的火塘里看见烤红薯的焦香,在绣娘的烛台上闻见丝线的棉味,连四海龙王的水晶宫都飘起了煮饺子的白雾——龙王三太子扒着栏杆喊:\"我娘说我本命年要吃三鲜馅!\"司火神捏着报告直挠头:\"这哪是火?
分明是......想家想出来的。\"
二郎神那边更绝。
偏山村的铜铃一夜之间全变红了,像被朝霞泡过的柿子。
他捏着铃舌摇晃,声音还是哑的,可村头王阿婆说:\"这声儿听着踏实,比我那混小子的呼噜还亲。\"他伸手摸铃身,掌心的\"神匠印\"突然疼得钻心——那是当年天庭为了困他,在掌心烙的仙纹。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
第二日就在村头支了个大炉,举着铁锤喊:\"凡有废铁的都拿来!
断剪、旧锄、碎锅片子,只要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都能铸铃!\"头天就来了二十三个村民:张婶拿了剪过二十回窗花的断剪,李老汉拎着耕了三十年地的旧锄,最逗的是小毛孩,捧了块缺角的锅巴——\"我娘说这是她煎的最后一个鸡蛋!\"
炉火映着众人的脸,二郎神突然觉得手里的铁锤轻了。
从前他铸的是刻着\"神\"字的仙铃,现在铸的是带着豁口、蹭着锅灰的民铃——可当第一只新铃挂到村口时,连路过的风都绕着它打旋儿,像在说\"这才对味儿\"。
孙小朵是在三更天被惊醒的。
桃苗的光突然灭了,她摸着黑坐起来,就听见东海方向传来\"咚、咚\"的动静——不是浪打礁,是心跳声。
一下,两下,和她的脉搏、和花果山的地脉、和千里外归乡人的脚步声,全合上了拍。
\"父王?\"她轻声喊,声音被风卷走。
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那只破陶碗——是去年在人间讨饭时,老乞丐硬塞给她的,说\"装过百家饭的碗,能盛住人间暖\"。
她把碗倒扣在桃苗根下,就见碗底渗出光来,不是稳定的亮,是一下一下的跳,像在数心跳。
第一跳,西牛贺洲的老庙铜钟\"当\"地自鸣,震落了梁上五十年的灰;第二跳,东胜神洲的枯井\"咕嘟\"冒水,清得能照见井底的铜钱;第三跳,南赡部洲的锈剑\"嗡\"地出鞘,绕着院子飞了三圈,最后\"咔\"地扎进土里,剑尖冒出株小芽。
凌霄殿废墟里,玉帝当年插的权杖突然\"咔\"地响了声。
孙小朵踮脚凑近看,就见\"天下本无主\"五个字像被水冲了,慢慢浮出新的痕迹——是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有人用指甲盖抠的:\"主不在天,在......\"
\"在山海呼吸之间。\"她替那字补完,自己先笑了。
转身时,月光正照在地上的金纹上,那道从花果山铺向东海的金路,此刻正泛着细鳞似的光,像有什么大家伙正踩着它,一步一步,往这儿来。
她蹲下身,摸了摸金纹——烫的,和父王当年摸她脑袋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明儿......\"她望着渐亮的天,把小猴儿往怀里拢了拢,\"该去南天门废墟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