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沙地上的虚影又多了个画面:雪夜的破屋里,大猴子扒着窗沿,尾巴尖挂着片雪莲,浑身冻得直哆嗦,却冲床上的产妇挤眉弄眼。
\"真的!\"旁边的老妇突然抹起眼泪,\"我就是那个难产的媳妇!
那猴儿后来还偷了我家半块馍,我追出去要,他把馍掰成两半,塞给我半块说'补补'!\"
虚影里的大猴子立刻挠着脑袋笑,把半块馍往老妇手里塞。
台下的笑声渐渐带了鼻音,有姑娘抹眼泪,有老汉抽鼻子,连萧逸都红了眼眶——这些故事里的大圣,会手抖,会冻得跳脚,会偷馍又不好意思,哪像传说里那个只会砸天的凶神?
韦阳不知何时搬来盏老油灯,灯芯上跳着豆大的火苗。
他把灯往宴席中央一放,火苗突然\"噌\"地窜高尺许,金灿灿的光网\"刷\"地罩住整座山谷。
光网里浮起数不清的影子:有怒砸南天门时被玉屑崩了眼角的大圣,有蹲在灶前给孩童炒糖豆结果把锅烧糊的大圣,有躲在云缝里看小朵学走路偷偷抹眼泪的大圣,还有搂着小金猴说\"别怕,爹在\"的大圣。
\"他真给我炒过糖豆!\"二郎神突然站起来,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锤,\"辣的!
放了半罐子野山椒,呛得我打了三天喷嚏!\"
炉子里的火\"轰\"地燃起来,火星子\"噼啪\"炸出一串字:\"老杨,下次带酒!\"
二郎神愣了愣,突然仰头大笑,眼泪却顺着脸往下淌:\"好!
下次带酒!\"
小金猴早爬到了最高的石峰上,头顶的嫩芽迎风暴长成柄桃木笔。
他举着笔,对着天空大声喊:\"我爹是猴子,我是桃子,但我们都会翻筋斗!\"
笔落的刹那,大海突然翻起银浪,浪尖上浮起一行行字;山林里的每棵树都抖落叶片,叶上全是新写的故事;就连村头的老井都咕嘟咕嘟冒水,水面上漂着泛黄的信笺——全是被岁月掩埋的、被神仙篡改的、被史书遗忘的\"不完美英雄\"。
风中残语最后一次浮现,轻得像片桃瓣,却清晰得能触到温度:\"活的。\"
宴散时月亮已经爬得老高,篝火堆只剩些余烬。
孙小朵裹着蓝布围裙坐在石凳上,怀里的小金猴早睡得香,嫩芽软趴趴地搭在她肩头,倒像条小小的尾巴。
她抬头看天,云层不知何时散开道缝,没见金箍棒,没见筋斗云,却有颗星星忽明忽暗,像谁在眨眼睛。
\"爹,咱家故事开席了,你尝一口不?\"她轻声说。
星辉突然\"唰\"地落下来,在篝火余烬上拼出两个极淡的字:\"够了。\"
风停了,残语散了,可万里外的某个土炕上,小丫头翻了个身,梦呓着:\"后来呀,小金猴他......\"
孙小朵摸着弟弟头顶的嫩芽,又看了眼石桌上被篝火映得暖融融的蓝布围裙,突然站起身拍了拍灰。
她蹲到篝火前,用树枝拨了拨冷灰,火星子\"噼啪\"溅起来,在她眼底跳成小灯笼。
山风卷着晨露吹过来,她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萧逸来收碗,是韦阳来添柴,是二郎神扛着酒坛,是老张头提着半筐新摘的桃子。
而在更远处,第一缕晨光正爬上花果山的山尖,把石峰上那行刻着请柬的字,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