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腰间的陶罐,舀了满满一勺井水。
水在罐里晃着,光膜却稳稳托着,像盏不熄的灯。
他把罐子轻轻放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月光漏下来,照亮罐壁上歪歪扭扭的刻痕——不知哪个孩子趁他不注意,用树枝划了行字:\"故事在汤里,也在我心里\"。
二郎神的铁匠铺半夜着了\"怪火\"。
他掀开炉盖的刹那,铁水表面浮起层粉红的浆,甜香直往鼻子里钻,活像糖炒桃仁。\"这是哪家娃子把糖葫芦掉进炉里了?\"他抄起铁钳要搅,铁水却自己翻涌起来,凝出行字:\"老杨,你锅底那块疤,是我啃的。\"
\"胡扯!\"二郎神抡起锤子敲了下砧子,\"那是雷劈的!\"话音未落,炉火\"轰\"地腾起,金红色的火光里竟映出大圣的影子——叼着半颗桃核,尾巴翘得老高,正冲他挤眼睛。
\"好你个泼猴!\"二郎神骂着,嘴角却往上翘。
那影子晃了晃,化作金烟钻进风箱。
原本锈死的风箱突然\"呼哧呼哧\"响起来,节奏跟当年大圣蹲在他铺前嗑瓜子一模一样——\"咔吧,咔吧,咔吧\"。
他的锤子顿在半空。
五百年前他追着大圣打,五百年后才明白:原来这破风箱里,早藏着大圣的喘气声。
月到中天时,孙小朵抱着熟睡的小金猴坐在山顶。
山风卷着炊烟往她这儿吹,她忽然发现,每缕烟升到半空都会微微拐弯——像被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全往花果山飘。
\"你说,咱爹要是回来,想先吃啥?\"她戳了戳弟弟软乎乎的脸蛋。
小金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嫩芽扫过她手背:\"桃干汤...加两粒辣豆...\"
怀里的桃核瓶突然颤起来。
瓶底残留的\"本真墨\"缓缓溢出,在空中写出行小字:\"不够辣,得加三倍。\"
\"好家伙!\"孙小朵笑出了眼泪,\"连口味都传下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群山的炊烟突然齐舞。
万千缕烟扭成金红的绸带,在夜空下挥出个\"续\"字。
风中残语最后一次浮现,轻得像片桃瓣,却暖得能融雪:\"续。\"
她抱着弟弟往回走。
路过残灶时,火还旺着,金紫的火苗舔着陶锅。
她翻出半袋桃干丢进去,又摸出把野山椒——这次没数,直接撒了六粒。
\"辣不死你!\"她对着火苗嘟囔。
晨雾里传来萧逸的喊:\"小朵!村头老井的水甜得能酿酒!\"
韦阳的声音跟着飘过来:\"我煮了桃干粥,给你留了最大的碗!\"
二郎神扛着酒坛从山下爬上来,风箱还\"呼哧呼哧\"响:\"老杨带酒了!
说话算话!\"
孙小朵舀了勺汤,热气扑得她眼眶发疼。
灶火突然晃了晃,火星子溅在陶锅沿上,蹦出点靛蓝的光——像极了大圣当年被唐僧念紧箍咒时,眼里冒的那点委屈火。
她盯着那抹蓝,嘴角慢慢翘起来。
明儿早上,这锅桃干汤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