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蠢货。\"二郎神骂了句,可声音发颤,\"当年嫌天规束缚,现在倒好,跑天庭废墟支粥棚?
嫌不够丢人?\"
话音刚落,里屋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他冲进去一看,自家灶台竟喷出半尺高的火柱,锅底焦黑的地方,浮现出四个炭字:\"你欠他们一顿饭。\"
二郎神盯着那四个字,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摸了摸挂在墙上的三尖两刃刀,又看了看案头那坛自酿的辣酱——还是去年秋天,东岭村的孩子们送他的,说\"辣得够劲,配包子最好\"。
\"行,我去送点佐料。\"他摘下打铁的皮围裙,把辣酱坛往怀里一揣,出门时踢了踢脚边的铁锤,\"反正……就当是去教他们怎么烧火。\"
孙小朵和小金猴赶到南天门遗址时,晨雾刚散了些。
她躲在根歪斜的蟠龙柱后,柱子上的龙鳞掉了大半,倒像条秃尾巴的老黄狗。
眼前的\"食堂\"比她想象中寒酸——就是个用破布和竹片搭的草棚,棚子上挂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落难兄弟歇脚处\",墨迹还没干。
但棚子里的人干得热火朝天。
有个光头大汉正蹲在地上拾柴,拾的竟是当年被雷劈断的玉柱残片,他拍了拍玉片上的灰:\"这玩意儿烧起来肯定旺,比木柴经烧!\"另一个瘦高个正用缺了口的铜盆淘米,米里混着沙粒,他倒不嫌弃,边淘边哼:\"当年在天庭喝仙露,哪有这米香?\"
最让孙小朵愣住的是主灶的师傅。
他背对着她,正用把缺齿的木勺搅汤,每搅一下,空中就闪过道微弱的金纹——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禁制符文,当年父王在花果山布下七十二道禁制时,她蹲在树上偷看过,这纹路,和第三十六道\"火不焚林\"的符文分毫不差!
\"他怎么会这手?\"孙小朵捏紧了腰间的桃核,刚要迈步,怀里的小金猴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一团金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雾里响起无数细语,像春蚕吃桑叶似的沙沙响:\"别惊扰……他们在煮回忆。\"
孙小朵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主灶师傅的背影,突然心口发烫——那口大锅里翻滚的,哪里是粥?
是巡天卒们当年在云层里巡逻时的汗,是他们被裁撤时没掉的泪,是他们在人间挑担时磨破的茧。
灶里的火不是为了把米煮软,是为了把这些东西熬成汤,让每个喝的人都记得:曾经有这么一群人,为天庭守过夜,现在为人间守着热汤。
这时,那口大锅的边缘凝出一滴油珠。
油珠颤了颤,\"啪\"地落进地缝里,像一滴迟来的泪。
孙小朵望着那滴油渗进土里,忽然想起昨晚在庙顶看到的云层——此刻云层又合上了,可云层底下,有更暖的东西在生长。
小金猴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我想去棚子里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盐罐子。\"他眼睛亮晶晶的,尾巴尖儿又开始晃。
孙小朵低头看了看他,突然笑了。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变只麻雀进去,别捣乱。
要是被发现了,就说你是来讨口饭吃的。\"
小金猴立刻蹦起来,原地一滚,变成只金红色的小麻雀,扑棱棱往草棚飞去。
他掠过主灶师傅的头顶时,尾巴尖儿扫过木勺——那道金纹突然亮了亮,像在和他打招呼。
孙小朵靠在蟠龙柱上,望着草棚里的热闹,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萧逸提着竹篮,韦阳揣着小本子,二郎神抱着辣酱坛,正从三个方向往这边走。
晨光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四根柱子,撑着这片刚长出烟火气的天空。
\"看来今天这顿饭,要凑齐好多人。\"她摸了摸袖袋里的桃核——那桃核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条缝,露出点嫩黄的芽尖。
她笑着摇了摇头,也往草棚走去。
毕竟,谁能拒绝一顿煮着回忆、带着希望的热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