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行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博古依言转身,正要带上门时,却又被叫住。
“等等,”李令行沉吟片刻,“明日取五百两银子给她送去。”
博古恭敬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直到走出很远,他还百思不得其解:那本书究竟是怎么混进去的?他明明再三叮嘱书铺掌柜,这是给府上小姐买的书啊。
屋内,李令行待脚步声远去后,才重新翻开那本《秘戏图》。
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暗暗称奇——大齐果然物华天宝,就连这等画册都绘制得如此精妙,人物栩栩如生,姿态曼妙,让人观之恍如身临其境。
他小心地将书册收好,放入行囊最底层。
或许,待到洞房花烛夜时,这本书还能派上用场——在西夏,可找不到如此精良的绘本。
收拾妥当后,李令行重新坐回桌边,目光落在另一本书上。
他翻到魏初一今日阅读的那一页,指尖轻轻抚过书页上的字句:
“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
这正是魏初一方才与他所言,也是他深藏心底已久的忧虑。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书页上的字句仿佛活了过来,与魏初一那清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字字句句都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并非危言耸听。
书中所言,与西夏眼下的困境如出一辙。
这些年来,父王连年征战,国库日渐空虚。精锐士卒长期戍边,早已师老兵疲。
而今年族内收成不佳,又 因恶劣气候,牛羊马匹折损近半。即便剩下的这些,也因与大齐交战而卖不到好价钱。
父王只知一味扩张疆土,却不懂休养生息、治国安民之道。长此以往,不知是大齐先支撑不住,还是西夏先灭亡。
他又想起魏初一关于开设榷场、互通有无的建议。这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
若能用西夏的牛羊马匹直接换取大齐的盐铁茶帛,既可缓解物资匮乏,又能让百姓得以喘息,实在是一举多得。
只是,朝中那些崇尚武力的勋贵们,还有父王,可会接受这个建议吗?
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畏战求和”的懦弱之举,认为自己不堪大任?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魏初一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你知道你们西夏这次败在哪里吗?试问你们除了战争之外,还剩下什么?与其终日思考如何掠夺他人,为何不让自己真正拥有?”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头,迫使他反复思量此事的可行性。
渐渐地,因《秘戏图》而起的烦躁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紧迫的忧虑。
他将那本惹祸的书册深藏进行囊,却将这本记载着“穷兵黩武”警示的史书,郑重地摆在了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烛光下,他的面容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西夏的未来,百姓的福祉,还有那个清冷聪慧的女子……
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