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小姐,二公子内心的煎熬恐怕更甚。那日送他离去时,仅是那背影,就让人感受到无尽的苍凉与万念俱灰。
听到“二哥”二字,赵怡然心口猛地一缩。
二哥原本最敬重父亲,视父亲为天,他是二哥心中的楷模。
是她苦苦哀求、剖陈利害,才劝得他站在自己这一边,一同阻止了父亲的飞蛾扑火。
他素来以父命为尊,此番却因自己之故,不得不背弃毕生信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走向末路……那份撕裂与煎熬,恐怕远胜自己百倍。
赵怡然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二哥……应当不会走上绝路吧?
毕竟,如今的赵家,成年男丁就只剩他一人了。
纵有万般痛苦,觉得无颜面对地下的父亲,他也还肩负着延续赵家血脉、看顾那些流放幼童的未尽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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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荒山,寒风萧瑟。
荷花——或者说,吴菡萏——拖着满身伤痕与疲惫,踉跄行至半山腰。
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衣冠冢,碑上刻着“秦树”二字。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坟茔前,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粗糙的碑石,仿佛在触摸至爱之物一般。
“大人……”她声音沙哑,却不失温柔,“荷花……来看您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安阳那个绝望的午后。
瘟疫横行,家破人亡,她满脸脓疮,奄奄一息地躺在荒野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后,一道身影逆着光而来,驱散了她满世界的黑暗。那人看见她狰狞可怖的面容时,眼中没有半分惧怕与嫌恶,只有深切的悲悯与温柔。
是他,将她从地狱边缘拉拽回人间。
秦树,是她复仇生涯中唯一的意外,是照进她黑暗生命里的一束光。
若大人没有战死在关中,她不知自己最终是否会为了他,放下血海深仇。
她本是为复仇而活的幽灵,大人却给了她一丝人间的暖意。
最近她常常在想,如果他还在,自己是否会甘愿永远只做他的小婢女,为他缝衣补衫,为他沏茶研墨,平淡相守。
可惜,这世间,从无如果。
大人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需要她沏茶倒水,再也没有人会在灯下温和地看她缝补衣裳。
如今,赵迁已死,大仇得报,父母的冤屈得以昭雪。她活着的使命,已然完成。
“大人,荷花想您了……”她将脸颊贴在那冰冷的石碑上,如同依偎着恋人温暖的胸膛,“您想喝茶吗?荷花这就来给您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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