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髓谷的夜风,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我的脸颊,却远不及体内那股撕裂般的剧痛。
指尖捏碎血偶的瞬间,那道恶毒的神念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我的识海,每一个字都带着天火焚身的灼热与诅咒。
“你母亲违逆‘星陨归寂’之律……而你,已踏她覆辙。”
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像是我心底最深沉的魔障。
话音未落,我丹田内的混沌钥匙竟发疯般震颤起来,一道狂暴的力量顺着三焦经脉逆冲而上,仿佛有无形的雷霆在我血肉中炸开。
喉头一甜,我再也压抑不住,一口滚烫的逆血猛地喷洒在身前的青石上,溅开点点妖异的红梅。
“墨白!”
明璃的惊呼声将我从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拽回一丝神智。
她一步抢上前,温软的手掌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可当她目光触及我手臂时,声音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与恐惧:“你的经脉……在发黑!是毒?”
我勉强抬起手,视线模糊中,只见自己手臂的皮肤下,一条条经络竟真的浮现出宛如焦炭般的黑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那不是毒素的侵蚀,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枯萎与腐朽。
我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却坚定:“不是毒……”我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双眸中黯淡的金纹挣扎着闪动了一下,“是‘天厌’之兆。我以针逆魂,夺回灵脉;以血承钥,纳混沌之力;以凡人之躯,强行镇压古神仆魂——我走的每一步,都在撕扯天道定下的规矩。”
我摊开掌心,那神秘的混沌钥匙纹路此刻不再平静,一道细微的裂痕从中心蔓延开来,裂痕深处,竟隐隐有丝丝缕缕的紫色雷光在跳动、在嘶吼。
这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与当初古家引动天雷轰击玉匣时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魂引蛊不是警告,”我苦笑着,声音沙哑,“它是个引信……它用我的血,我的神念,彻底唤醒了沉睡在我体内的天谴。”
话音刚落,我们身前的空间微微扭曲,玄髓谷大阵的阵灵虚影缓缓浮现。
它的轮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凝重:“万灵归于秩序,万法皆有其序。违逆者,必遭天谴。你融仆魂,是为一逆;破古家血誓,是为二逆;强控地脉,引龙气归身,是为三逆。三逆之劫已成,若七日之内,你寻不到‘天道赦令’,第一道灭魂天雷,便会落下。”
我撑着明璃的手臂,缓缓站直身体,直视着那团模糊的光影,压下翻涌的气血,冷笑出声:“天道?若天道真有公允,为何能容忍古家以万千生魂为食,苟延残喘上千年?为何我母亲仅仅为了护子,就要落得天火焚身的下场?”
我的质问如刀,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阵灵沉默了片刻,虚幻的影子微微波动,仿佛在叹息:“天道无情,亦无眼。它不辨善恶,不分对错,它只认‘势’与‘序’。古家行事,虽恶,却在旧有的秩序之内。而你,破序太急,根基未稳,势又未足,自然引来秩序本身的反噬。”
“势与序……”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一片冰冷。
原来在这天道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后来者,而古家,却是它默许了千年的“老住户”。
“你要去寻那‘天道赦令’?”明霜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她手中托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丹,清冷的指尖竟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我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下。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暂时压制住了经脉中那股焦灼的败坏之气。
我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天际,那里是传说中禁忌的所在:“传说中,‘赦令’藏于‘雷渊绝地’。那里是天罚之力的汇聚之地,终年被天谴神雷笼罩,万物不生,生灵绝迹。唯有身负天罚,被天道烙下‘天厌’印记的人,才能穿过那层雷幕。”
“那我们就陪你去!”明璃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猛地抬手,竟“嘶啦”一声,从自己心爱的赤色绫罗上撕下一角,不由分说地缠绕在我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
“这条路,我们一起走。”
“胡闹!”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喝止,“你们知道雷渊绝地是什么地方吗?那里是天道的刑场!你们没有天厌之兆护体,踏入半步,就会被逸散的雷火瞬间焚为飞灰!”
我的语气从未如此严厉,因为我比谁都清楚那里的恐怖。
那不是凡人可以挑战的领域,而是神罚的具象化。
然而,明霜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决绝。
“你说,母亲是为了违逆天道而死。”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上,“可她若不逆天,若不强行封印噬魂蛊的主核,你早在襁褓之中,便已夭折。有些‘逆’,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是为了守护身后的人。”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明璃的手,姐妹俩并肩而立,仿佛两株迎着风暴的青松。
“我们不怕天谴,墨白,”明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只怕,这条路走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一句话,让我所有拒绝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看着她们眼中毫不动摇的决意,看着明璃缠在我手腕上那抹鲜艳的赤红,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鼻腔。
是啊,从重生归来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所做的一切,不也正是为了守护她们吗?
我喉头剧烈地哽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