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2 / 2)

唐聿礼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盯着林笙维护顾衍的姿态,又扫了一眼旁边神情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俊的顾衍,下颚线绷得死紧。

默了好久,他才压下怒气,对秘书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将林笙强行带走后,才缓缓看向顾衍,语气冷硬:“我们谈谈。”

顾衍抬起眼,眼神疲惫却依旧带着警惕。

唐聿礼不再看他,走到一边相对安静的角落,顾衍沉默地跟了过去。

唐聿礼点燃一支烟,却没有递给顾衍的意思,他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几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顾衍,缓缓开口:“从你出现在笙笙身边的第一天起,你所有的资料,包括你父亲是沈家的司机,母亲是沈家的保姆,妹妹的惨事,你这些年的挣扎和隐忍我都一清二楚。”

顾衍的身体猛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指节泛白。

这种被人彻底扒开,审视的感觉,尤其是带着如此明显的阶级优越感,让他感到一阵难堪的屈辱。

唐聿礼仿佛没看到他的僵硬,继续慢条斯理地,用最伤人的语气说道:“说实话,顾衍,你确实有点能力,能从一个底层家庭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但是……”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觉得你配得上笙笙吗?你知道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随便放在家里的一只包,一块表,可能就是你一年的薪水,更不用说我为她购置的房产,基金,你拿什么给她优渥的生活?靠你当医生那点死工资?还是靠你那份……沉重得快要压垮你的仇恨?”

听着他的质问,顾衍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唐聿礼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和隐痛。

“甚至你连周祈年你都比不上。”唐聿礼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起码还有个周家兜底,你呢?你有什么?除了这副皮囊和那点所谓的美强惨经历,你还能给她什么?你连自己都活得这么挣扎,仇都没报完,你拿什么保护她?让她跟着你一起提心吊胆?”

他说到这里,见顾衍沉默下来,向前一步,逼视着顾衍,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威胁性:“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离她远点。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未来,我会负责,而你,配不上。”

这些话让顾衍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自嘲。

是啊,他这样满身负累,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凭什么去奢望好的生活……

唐聿礼说完这些,就不再看他一眼,拧灭烟蒂,转身离开。

很快,他的车就在夜色中疾驰,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无法照亮车内凝滞冰冷的空气。

林笙用力甩开唐聿礼的手,身体紧贴着车门,尽可能远离他,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你刚才到底跟顾衍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气愤看着他。

唐聿礼侧脸线条冷硬,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没什么,只是让他认清现实。有些界限,不是他该逾越的。”

“现实?界限?”林笙气得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你凭什么用你那套高高在上的标准去评判别人?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就凭我是你哥!就凭我不想看你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泥潭!”唐聿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周祈年伤你不够深吗?顾衍他自身难保!他连自己的仇恨都处理不好,他拿什么保护你?给你未来?难道你要跟着他一起活在仇恨和危险里?每天提心吊胆?”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用不着你替我选!”林笙嘶声道:“你所谓的保护,就是一次次逼迫我,一次次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安排我的人生吗?唐聿礼,你这不是保护,是控制!是自私!”

唐聿礼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子停在路边,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丝被她话语刺伤的狼狈。

“那我该怎么保护你?嗯?”他盯着她,声音沙哑:“看着你被周祈年一次次伤害?看着你有可能被顾衍牵连?林笙,我在乎你,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出国是为了让你彻底离开这些是非,重新开始!”

“我不会出国的。”林笙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京北是我的家,我的根在这里,我的工作在这里,小初刚刚适应这里的环境,我哪里都不会去,你的安排,我不会接受。”

听着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唐聿礼下颌绷紧,眸色沉得吓人。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看她,也不再和她说话,重新发动车子,语气变得冰冷而专制,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手续已经在办了,我已经给小初选了学校,住处都安排好了,环境很好,适合你休养,也适合孩子成长,过几天就走。”

林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唐聿礼!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我不去!”

“你会去的。”唐聿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是为你好。”

接下来的路程,无论林笙如何愤怒,争辩甚至哀求,唐聿礼都像是彻底关闭了听觉,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冷硬没有丝毫动容。

车子终于驶回京北,停在她公寓楼下。

林笙一秒都不想再多待,猛地推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冲向单元门。

唐聿礼没有阻止,也没有下车。

他透过车窗,看着她决绝愤怒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一直隐形的秘书才小心翼翼地低声汇报:“唐总,林小姐的移民手续……已经快办妥了,那边一切都已安排就绪,只要落地签字即可,按照您的要求,以后林小姐若要单独回京北,需要提前申请并获得批准。”

唐聿礼依旧沉默着,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都浑然未觉。

直到秘书忍不住又轻声唤了一句:“唐总?”。

他才像是猛然回神,缓缓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低沉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恨透了我?”

秘书屏住呼吸,不敢回答。

唐聿礼也不需要答案。

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

车子无声地行驶在夜色里。

公寓里,林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她。

她拿出手机,急切又担心地拨打顾衍的电话。

但始终一遍,两遍……始终无人接听。

林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还是不放下心。

她转而发信息:“顾衍,你还好吗?到家了吗?我哥是不是跟你说了很难听的话?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那不是我的意思……你回我一下好吗?我很担心你。”

但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慌乱的心。

另一边,顾衍将车停在了无人的海边。

咸涩的海风猛烈地灌入车窗,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和冰冷。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林笙的名字和那条充满关切的短信反复出现。

他拿起手机,指尖悬停在回复框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响起唐聿礼那些刻薄又残忍的话语,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进他心底最自卑、最无力的地方。

“你拿什么给她优渥的生活?”

“你连自己都活得这么挣扎,仇都没报完,你拿什么保护她?”

“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配不上。”

是啊,他配不上。

他满身仇恨,步履维艰,连妹妹的公道都要靠一场意外的冲突才窥见一丝渺茫的希望。他

有什么资格去靠近那样美好、本该拥有平静幸福的生活。

唐聿礼的话固然难听,却撕开了他无法反驳的现实。

他低头,看着屏幕上林笙关切的话语,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极度苦涩自嘲的弧度。

最终,他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扔回副驾,没有回复。

他只是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他需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或许能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人物。

夜色更深,他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愈发坚定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