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艾伦身体后仰，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靠椅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怪不得大家都想要权利和金钱，这种舒适的靠椅本身的价格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艾伦并不意外这位老公爵来找他。
对方的到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书房的门被推开，罗斯特老公爵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的背不再像往常一样挺得笔直，一夜之间，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艾伦的雷厉风行，的确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位在昨天的“审判大会”上，全程目睹了艾伦雷霆手段的老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比王都的天气还要复杂。
有那么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敬畏，以及一缕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忧虑。
他老了，已经不在年轻了。
和他有着深厚情谊的是老国王，现在艾伦登场，他们家族以后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呢？
毕竟，虽然不想承认。
但老公爵得说，他们家的下一辈，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
“老臣，参见殿下。”
他对着艾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这个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标准，都要沉重。
不再是臣子对王子的礼节，而更像是……对一位掌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公爵大人，坐。”
艾伦抬了抬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殿下。”
罗斯特老公爵在艾伦对面的椅子上，只坐了小半个屁股，腰杆下意识地挺直，姿态放得极低。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态自若，甚至还在悠闲地把玩着一枚金币的年轻王子，心中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在短短一夜之间，就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掀翻了整个王都的牌桌？
盘踞王国数十年的毒瘤，被他连根拔起。根深蒂固的旧贵族阶级，被他一巴掌打蒙。
这种手段，这种魄力……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魄力了，这简直就是疯狂！
但罗斯特公爵又不得不承认，王国，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位疯狂的君主。
他心中最真实的感受，是后继有人的欣慰，和对未来的深深担忧。
“殿下。”老公爵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您昨日在广场上的举动，虽然……大快人心，但手段未免过于激烈了。”
“您一次性处决了那么多商人，又强行推行新政，剥夺了贵族们的传统特权。老臣担心，这会引起他们剧烈的反弹。他们当场慑于您的威势不敢多言，可一旦回到各自的封地，恐怕会阳奉阴违，甚至暗中勾结，对抗王室。”
“尤其是……您还将狼骑兵引入王都。兽人军队出现在人类的都城，这在王国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此事一旦传开，不仅是国内的贵族，就连周边的其他人类王国，都会对我们产生警惕和敌意。届时，王国将内忧外患，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啊！”
老公爵说得很急，也很诚恳，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殿下，您今天这事，干得太糙了，完全不讲政治智慧，后患无穷！
换做是别的君主，听到臣子这么直白地“批评”，就算不当场翻脸，心里也早就不痛快了。
但艾伦却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金币丢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又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皮。
“公爵大人，您觉得，对付一筐已经烂到骨子里的苹果，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他没等老公爵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是小心翼翼地，把烂掉的部分一点点挖掉。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看不见的腐烂，已经蔓延到了哪里。你今天挖掉一块，明天它又从别的地方烂了出来，没完没了。”
艾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罗斯特。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们，连同那些看起来还好的，但可能已经被感染的，通通倒进一个筐里。”
他掂了掂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然后做了一个让罗斯特眼皮一跳的动作。
他举起那个筐。
“然后，用最大的力气，把这个筐，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
艾伦猛地一合掌，发出了一声巨响，吓得罗斯特老公爵浑身一颤。
“摔过之后，那些真正的好苹果，或许会有些磕碰，但它还是完整的。而那些已经烂了的，或者内里已经开始腐坏的，则会彻底地，摔成一滩烂泥。”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弯下腰，把那些好苹果，一个一个捡起来，擦干净放好。”
艾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至于那些烂泥……就让它烂在地里，化作新苹果的养料，岂不是物尽其用？”
他说完，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果皮削完，一个光滑圆润的苹果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苹果递给了罗斯特老公爵。
老公爵呆呆地看着那个苹果，又看了看艾伦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整个人都僵住了。
简单，粗暴，却蕴含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冰冷而深刻的道理。
是啊……
当整个贵族阶级，都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烂的时候，任何温和的，修修补补的改革，都只是在拖延时间，自欺欺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最激烈，最直接的手段，来一次彻底的，刮骨疗毒！
将所有腐烂的，和可能腐烂的，全都一次性打碎，暴露在阳光之下。
然后再从这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全新的，健康的秩序！
至于狼骑兵……
那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柄利剑！是用来震慑一切宵小，确保这个“摔”的过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最强硬的保障。
想通了这一点，他看向艾伦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无一丝担忧，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
“殿下之远见，老臣……拍马难及。”他发自肺腑地赞叹，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所以，公爵大人。”艾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接下来，就要辛苦您了。”
老公爵猛地站直了身体，多年的养尊处优似乎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军人般的挺拔。
“殿下请吩咐！老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