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面有些热,到处是大蒜味道,混着草药的苦味,简直难以言喻。
郑小羊差点吐出来。
可是看别人,仿佛对里面的气味已经习惯了,半点异色都没有。
“怎么?”有个大夫走过来,对郑小羊身上的脏污视而不见,熟练地把脉。
观察脉象之后,微微皱眉,他道:“这孩子饿了多久?”
“不知道,今天才救回来,陛下说是被人拐去戎狄的,吃了不少苦。”
大夫叹了一口气:“好,先让他在这里呆几天,我给他调理一下。”
士兵嗯了一声,又牵出一只小羊:“这只羊和他熟悉,看不见会着急,大夫也帮忙看管一下。”
大夫:“……行。”
虽然很奇怪,但是郑小羊就暂时在军营中休息了。
这里和他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每日清晨,都能听到喊杀之声。
少年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身侧的小羊也洗得干干净净,绒毛细腻柔软。
他揉了揉眼睛,只觉得从来没有想如今这么好过,每天都有东西吃,也不用为活下去提心吊胆。
只是每天都要喝很苦的药。
“大夫,陛下、陛下怎么在这?”
某一天,他和军营里的人熟悉了一点,忍不住开口询问:“我记得,陛下仿佛不是这么年轻。”
“哦,你是说先帝啊,他已经死了。”大夫熟练地打磨着两枚水晶镜片,陛下说,如果操作得当,能用这些镜片看到那些肉眼见不到的虫子。
虽然他从没成功过,但是没人会怀疑陛下的话。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赞同陛下的此次出行,总是惦记陛下的安全,觉得陛下不适合前线。
理应让皇后殿下带着人来。
可是……真到了,却发现也没有那么不适合。
最直观的改变,自从陛下来了之后,整个军营的风貌都为之一变,不论想做什么事,都顺畅许多。
倘若是别人,或许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先帝?这位是……”少年怎么想,也不记得先帝有皇子,还是成年皇子。
“那是先帝的幼弟,世宗的幼子,也是康王。”
这些事情并不是隐秘,少年要不是被带去了戎狄,也会知道这些事的。
说着,大夫还对郑小羊笑了一下:“说起来也巧,陛下自小在西宁府长大。”
郑小羊啊了一声。
他的确听说过,有一个极会做生意的人,身份特殊,在蒙城那里混得不错。
远方的兄长带来这个消息后,他心里就一直存着一个念头:要去投奔他。
他能吃能干,只要给一口吃的就行,若是能再有给家里的粮食,就更好了。
西宁府的几个县普遍贫穷,找不到好工,所以他才会被三言两语骗走。
“原来是西宁府……”
他似乎闷闷不乐,不大高兴地说,“去年秋收晚,不然我早点出门,就能找到陛下了。”
若是之前投奔了陛下,家里人的口粮不愁,他也能有钱念书,再长大一点,就去参军。
听说士兵的钱不少,两个月能有一两银子。
他们土里刨食,又不认得字的农人,一年下来也没有这么多钱。
“你之前便想投奔?”大夫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有些新鲜,甚至指了一条明路,“现在也不迟,陛下正在为一件事发愁,假若你能解决,岂不是封官进爵了?”
这句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是开玩笑的。
但郑小羊却当了真,问道:“是什么事?”
大夫:“你真想去?”
他有些惊讶,诶呀一声:“早知道我不提了。”
几日相处下来,他是知道这孩子有点轴的。
但是轴成这个样子,确实有点惊讶了。
少年点点头:“我可以的。”
他一定可以。
不仅是为了完成以前的心愿,还有作为冒犯的补偿以及想要投靠陛下的决心。
他都是可以的。
——
一封装载着信件的木盒又一次从北疆送去了燕都。
燕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开一场小朝会。
小朝会上的官员们满脸灰黑,似乎已经被压榨得不成人形,但是偏偏,坐在上首的皇后殿下格外神采奕奕。
苍天,一群老臣要如何与年轻的皇后殿下相比?
可每一桩事情,都极为重要,容不得一丝半点的马虎。
没办法,只能继续打起精神工作,唯一掉在面前的,就只有陛下回来之后,可能给出的奖赏。
信函送上之后,分成了三份,有给太傅和小郡主的,有给皇后殿下的,最后一份,是给朝中臣子的。
皇后的信函中,除却第一张是眷恋的诗句,后面便全是正事。
饶是如此,他也将那一张细细叠好,然后收起来,和之前的信放在一起。
后面则是说了拐卖惨案:有人从盛朝带走了一个少年,前往戎狄,那少年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戎狄处跑出来。
诸如此类的惨案一定屡见不鲜,国内一定要加强执法力度……
任君澜的关注却与明慕完全不同。
“真是巧合?”他不大相信。
归根究底,出现在小囝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了,显得刻意。
第二封信来自兵部尚书,他的关注点和明慕完全不同,语焉不详地写了一人说自己有预知之能,将一位西宁府的百姓带去戎狄,并且说他有将才。
第二封信倒是引起了小朝会内外的关注。
归根究底,他们不也是有预知之能,并且将陛下带来燕都的吗?
难不成,这人也做了梦?
而私下里的信函语气则更为笃定,就差明说那人也被梦眷顾,但是直接去投靠了戎狄,简直其心可诛!
那位少年,也是梦中跟着陛下的将领,天资极佳,却遭此劫难。只不过思来想去,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人,但凡是前世熟悉的面孔,基本上都在燕都。
就连之前被贬,去当巡按御史的经榕,也回了燕都,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让他瘦了一圈。
得知内情之后,几位臣子强打起精神,就要纷纷谏言,让皇后殿下严惩那位不知名的盛朝人。
“关于拐卖一事,诸位有什么成算?”
皇后殿下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件事。
臣子们:……?
他懒洋洋地擡眼,道:“陛下的要求自然是最主要的。”
至于其他的,不是远在燕都的他们能考虑的事。
任君澜信任小囝,他一定能处理好所有事,正如对方信任他。
——
近些日子,买人都不好买了。
为了保证消息不外传,园林内伺候的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
今年又到了更换的时间,难得人来人往。
人牙子带着一连串的下人过来,有男有女,都是低眉顺眼的,看不出有哪里不好。
老东家坐在上首,他身体不好,这些年都在房间里吃斋打坐,寄希望于神佛,希望能让他活得再久一点。
尽管再怎么虔诚,事情也不会如他所愿,身体几乎迅速地衰败下去。
“他们都是哑奴?”咳嗽了两声,上首的老东家缓缓开口。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能挑来给您的,自然都是选好的。”人牙子笑了几声,特意下了狠手,去拧身边的奴仆们。
他长大了嘴巴,像是痛极,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叫声。
“您看看,不好的货,我怎么可能送过来,给老爷挑选呢?”
对方是他的大主顾,每隔三年就要换一批人,花的银子如同流水,只特殊些,要几个哑巴罢了。
虽然三年凑不齐那么多哑巴……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几碗药下去,不哑也哑了。
方沐雨跟在身边,她连名字都不用记,只需要划掉之前的人,在这些人头上按一个一样的名字。
不变的名字,人却在变。
在写的时候,她只觉浑身冰冷。
今年也是她来的第三年……
可是,她的确知道不少事,这些事情,又能和谁说呢?
如果那个死老头子要把她换掉,在临死之前,她一定把死老头捅死。
过来以后,方沐雨再没想着活着离开。
这次的买人之行格外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就成功“更替”了园林之中的下人。
但是又格外不顺利。
三天之后的晚上,一队官兵前来敲门,为首的居然是苏州的知州大人。
他神色肃然,只道:“听说你这前几日买了不少人?”
半夜被喊起的老东家点了点头,倒是笑了笑:“买几个下人使唤,我年老了,不中用,所以多了些。”
“不是多不多的问题,人牙子已经说了,其中有他从外地拐卖来的,并且都用了哑药,这批人不能作为奴婢买卖使唤。”
老东家:???
他的心情,宛如之前在宣化县被抓的外围晋商,充满了茫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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