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已经在族里了,他总不能连这个简单的要求都完不成?
金圣教中,所有教众都是兄弟姐妹,而教主、副教主,则是引领他们人生方向的使者,是天上降下的仙人转世。
教主不会逼迫什么,他性情温和,只说推广教派,增加信众便是,上上下下,都是这个宽和的态度。
而教徒们却自发地、疯狂地拓展教派。先前副教主在教内提出这件事,特地来到了沿海,在福建本地的聚会上提出,为了不叫教主失望、不叫别的教众看轻,他自告奋勇拿下了这个差事。
一开始,只想通过族弟的关系,在造船厂中塞几个自己人,为的就是以后行事方便。接下保护教众、安排去向的任务后,更是势在必得,要将收留的人重新塞进船厂,于是来得更勤快了。
等回去之后,族中较为亲近的人见到他的神色,心中对结果有了猜测,安慰道:“族长莫要担忧,如今那位族弟不在本地,出现一些拖延却也正常……副教主是不会怪罪的。”
怪罪是不会怪罪,只是觉得很没面子。
他先前应承下来,不就是为了叫别人高看一眼,在教中更进一步吗?
宗族在本地势大,能与他并列的,只有一个,官府都不愿意来招惹。原以为这件事手到擒来,偏偏过了快一个月,那位族弟还是没有松口……
真是!
他心中有些恼怒,但是想到教义,又想到眼前之人是近日被他拉入教派的,信仰之心还没那么坚定,压下怒火,和颜悦色道:“等他回来,我再去找他,好好说说,一定把这件事情办成。到那时,副教主一定会给我们更多方便。”
为了维持教中生活,需要教众定期供奉钱财,若是能够让副教主满意,就能改变自己上交金钱的处境,转为收钱。
“你也好好努力,只要用心,教主都会看在眼中。”
金圣教内部自有一套完善的规则,了解教义、通晓内容,保持一颗坚定不移的心,才能进入教内。在第一年可以免交费用,而后续,每年都要交一笔供奉。
若是家庭困苦,交的钱便会少一些;家庭条件好的,则会多一些。这些钱在五年之后会翻倍归还,教中有不少人依靠归还的钱渡过难关,因此更为死心塌地。
穷苦人将其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返钱更快;富人们则是当成一种游戏——反正钱放在哪不是放着?放在这里,还能多些银子出来。
依靠金钱、信仰和教内特殊的关系,将信众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如果明慕发现了这种模式,一定会一语道破:这不就是初级版庞氏骗局嘛!
拿后人的钱补给前人,如果不想暴雷,必须源源不断地拉人进来。假若用的借口是别的,说不定早早就暴雷了。
这很像是庞氏骗局的末期。
如果不再注入外界的资金,注定要暴雷。
由于小皇帝登基后的种种举措,起码燕都的富人官员不大愿意再给这个宗教送钱了,有了陛下在前面反对封建迷信,又有后面的晋商暴雷一件事,这种不靠谱的、非官方的组织,受到了大范围的抵制。
就算是从前朝传承下来的又如何?晋商不也是在盛朝运行了好久,论起人员基础,比一个教派倒是靠谱许多——就这,还出现卷钱跑路的事。
叫他们如何相信金圣教?
随着前人的撤资,越发需要拉来新人,补充资金的空缺……
在前些年,发展的步伐太快太急,如今新来的教众陡然减少,叫金圣教支撑不住。
若不是到了紧急时刻,他们也不会贸然挑战一个王朝,无论是叫人混入火器库,还是对盛朝的皇帝下手,都是不得已之举——他们想要继续维持下去,要么展现武力,强迫他们留下来;要么就是将自身的暴雷风险转移给盛朝,让一个王朝为他们兜底。
要让金圣教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教主至今认为,自己的种种举措,都是为了盛朝的穷苦百姓——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将那些钱翻倍给出呢?
就连官府银行的利息,都没有这么高的吧。
为什么,那群人反而不相信他们了?
——
前一日很晚才回宫中。
花灯的确好看,还写了二人的心愿,将其放入水中,随着水流渐渐飘走。
为了不让花灯堵塞河道,明日肯定是要统一清理的,但是只有一刻的欢愉,也很值得。
姻缘庙就在燕都城外不远处,很快就到了,当夜求姻缘的人极多,和外面的花灯街不相上下,明慕被挤得晕头转向。
偏偏任君澜对此仿佛十分狂热。
明慕倒是稍微清楚,澜哥有时候挺恋爱脑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恋爱脑啊!
他们都已经成婚了,在史书上,名字一定会写在一起的,到底执着个什么劲啊!
心里是这样想,但明慕还是很配合恋人,完成了一系列流程,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宫。
休息之后,迎来了嘉元二年的第一次早朝,所有人都精神奕奕。
沿海大胜的消息自来了燕都之后,立刻火速传遍上下,截至目前,能看见的外敌全都除去,外患尽去,再无外忧!
至于内部,有陛下作为引导,也是处处合心意。
不知今年又会是何等情况?
在见识到小皇帝的本领之后,各部的底下官员简直充满了工作的干劲——这种上下一心,解决盘根错节的重重难题,居然能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以至于明慕稍显困倦地来到早朝地点之后,看到的就是目光发亮的朝臣们。
他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怎么,有假期综合征的只有他吗?
大家都一副迫不及待打工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明慕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态度,作为集团的唯一控权人,居然如此不思进取。
他勉强打起精神,拿起前些日子写的东西,道:“新年伊始,朕写了一份年度总结。”
哪个公司没有这玩意过?今年还是他自己写,明年就是各部自己总结了。
明慕心中盘算得很好。
阚英缓缓将奏疏中的内容念出,各部的成就都尽量用数据量化,和前年的工作情况进行对比,准确明晰地展现出一年来众人的努力。
并开了内库,发了年终奖。
最后一件事圆满完成,明慕心满意足,示意正常上朝。
殿内鸦雀无声。
“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明慕问。
“启禀陛下,以前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卜祯站出来,略略开口道:“陛下给的奖励,实在是丰厚了些。”
“现在就有这样的规矩,你们去年都辛苦了,有这样的奖励,朕觉着可行。”
明慕微微一笑,道:“况且,和前年比较,你们去年的进步巨大,今年则是和去年相比,估计没有这么多了。”
原先是预备激励一下刚刚结束年假的员工,现在发现……好像也不需要激励。
几番推辞,朝臣们才接受了这份堪称丰厚的“年终奖励”。
今日无大事,唯一的要事就是沿海封赏,而这些礼部都有了定例,只需要按照惯例行事即可。
早朝结束,接下来不是阔别已久的授课,而是一重不同意味的小朝会。
先前的小朝会都是明慕邀请相应部门的人,而这次的小朝会,是卜阁老邀请明慕。
明慕还有些诧异:“这第一天,有什么要紧事?”
“陛下有所不知,不仅今天,整个元月都要忙呢。”阚英解释道,“年初第一日,就要开始今年的预算了。”
哦,财政分配嘛。
明慕严肃地点了点头,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实际上,作为纯粹的码农,他对财政方面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没关系,等到了地方,就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了。
选择议事的地方依旧是太和殿。
进去之后,里面的布设大不一样,侧殿两侧分别有三个位置,六部尚书分坐两侧,见到陛下来了之后,齐齐行礼。
由于兵部尚书不在,所以兵部的位置是两位左右侍郎。
明慕有些茫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右看看,搞不懂这是弄什么名堂。
户部尚书经榕先开口了,他手中没有奏疏,却将去年的税收背得滚瓜烂熟:“由于更改税制、重清黄册,又有陛下的多低免税、少税之策,去年内,我朝税收整合为两千一百二十一万两。”
明慕拿出之前的备忘录,从前往后翻,倒是记得最开始看的税收,前年白银二百万两,其余东西,折合成银两之后有两千万。
他减了不少地方的税收,今天收上来的银子居然还是有这么多……可见过往税收真是……
一言难尽。
有偷税漏税的,有少税的,还有打白条的。
去年下了狠功夫,在清理黄册之后,一并将过往的税收清理干净,甚至有地方动了兵,见了血。
如今放在户部,就是干干净净的一笔账。
有了那些税收的加成,才叫今年的账目这么好看。
明后年应该是要缩减的。
“去岁,晋商上下银两,缴获六千万两,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各地的储蓄,逐渐分散至各地。而去年军费花费有千万两余,其余银两,不可轻举妄动。
“沿海战报传来,倭寇有数千金银财宝,正送往燕都,具体数目如何,还等送来后再逐次清点。”
在报完数字之后,经榕看向小皇帝,问道:“陛下今年,可有需要做的事情?”
哈哈,那可太多了。
明慕拿起备忘录,继续往后翻。
诸如鼓励百姓北迁啦、鼓励当地特色产业,发展实业啦、比如农业更改啦、比如国家基础建设啦、比如留学生计划啦……
他合上小本子,委婉开口:“一时半会,还挺多的。”
经榕略略点头:“那暂且预留三百万两,专供陛下。”
现在就是一千八百万两了。明慕下意识地算出数据。
如果均分给六部,每部还能分三百万两。
这些钱是多还是少,明慕并不清楚。
兵部左侍郎首先站出来:“武学、军队等改革,又有战船、军工厂等安排,兵部需要五百万两!”
吏部尚书卜祯不甘示弱,立即反驳:“武学早已建成,军队需调整开支,战船又不是供给你吃,何必要那么多?”
明慕:?!
还以为怎么商量预算呢,合着是吵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