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登基第八十九天◎
这种不满持续到今岁, 终于爆发了。
他们恢复了本性,悄悄隐瞒着所有人,为自己牟取福利——
至于陛下给的奖赏?
那些钱只能说维持普通水平的生活, 和以前的奢华、随心所欲完全不能比!
也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为了那三瓜俩枣, 拼了命给小皇帝干活。
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官员想到前些日子见到的, 那枚晶莹剔透的茶盏, 因为不成套,他便悄悄取了下来,近日爱不释手地把玩。
他眯了眯眼,扫视了一圈, 不信只有自己一人动了心思。
这群人看起来各个文质彬彬,心怀大义,实际上暗恨他主动拿了东西。如今朝廷的银子要发下来, 不愁他们不动手。
若是动了手,大家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谁也逃不了。
——
除却这里, 远在地方的地主也十分愤懑。
他才从监牢中放出来, 浑身弥漫着地牢的臭气, 家里的夫人吃斋念佛惯了,不喜欢出门,此时来迎接他的, 只有最为得宠的妾室,和家中的下人。
“怎么只有你们?”
老爷不甚满意的样子,脸色不大好看。
就算夫人不来, 他还有两个孩子!大的都已经逐渐开始管理家中的生意了, 小的也有十多岁, 预备今年下场,考一个秀才。
自己的父亲刚刚从牢狱之中出来,居然不来主动迎接?真是不孝!
“他们人呢?死哪去了?”
他肥硕的身躯挤进了马车内,声音也压低了,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叫别人看他的笑话。
妾室在他家是没有话语权的,此时只瑟缩在一边,不敢开口说话。
下人们没办法抵挡,只能直面老爷的怒火,开口道:“老爷……今岁,小少爷不能下场考试,要等到明年……”
甚至明年,也不一定能下场。
这和老爷的牢狱之灾……也有关系。
目前科举严格了许多,下场的人数增多,但是家中若有直系亲属在科举的前一年有过牢狱之灾,很有可能影响今年下场。
其中,判罪又分为了不同的严重等级,若是最为严重的那一类,如杀人、拐卖等,后辈一生不可科举。
因为不能念书,这些人往往会沦落到匠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那更应该来看我!”
老爷更生气了:“今年不能下场,那就明年,在家温书,难道就少这么一日吗?”
这话说得……
知道小少爷今年无法下场,夫人和大少爷都哭了一场。小少爷的学问早就到了,只是为了避免少年心性不稳,硬生生压到了如今。本想今年一鸣惊人,却因为老爷耽误了最好时机。
这次受到了打击,明年再下场,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同样的心态……
不乏有受了打击,屡试不中的学子。
更何况,老爷这罪不算轻,只是因为家人配合良好,将钱补齐,又将田地还了回去,才这么早放出来,县令给了一个家属配合的判词。不然,老爷还得呆一段时间。
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或许明年的科举也有影响。
先前和他关在一起的乡绅们,只有老爷是最先放出来的,就是因为如此。
老爷完全不知道这些,嘴上还在怒骂着:“不孝子,真是白养他们了!”
从进了牢狱,他心中的怒火就没有停下来过,和狱友们一起,口中不干不净地辱骂。
骂天、骂地、骂鬼神、骂百姓。
狱卒一开始还会制止一两句,后来见制止无效,只盯着叫他们不要骂天子和县官,其他的就随意了。
此时,听到老爷的怒意,其他人也不敢多嘴说些什么。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妾室怯生生地开口:“老爷消消气,今日一应都准备好了,回去先跨火盆,再用柚子水洗澡,好好去一去身上的晦气。家里的戏班子早早就候着了,只等老爷……”
“晦气?你嫌我晦气?”
老爷慢慢地扭头,盯着妾室。
他身形略胖,笑着的时候,谁都不怀疑他是个老好人。当冷下脸,沉沉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却像是隐藏在夜中的毒蛇,叫人不寒而栗——
这位家里挂着“忠孝之家”牌匾的老爷,性子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
“老爷……”
妾室一瞬间吓呆了,话都说不好,喊了一声,快速地息声,身体忍不住发抖。
下一刻,耳光劈头盖脸地赏来。
直到妾室的脸被打肿,口鼻流出鲜血,他才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怒火,眼神阴翳。
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等回了家,他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总算散去了身上的那股臭气。
他长这么大,除了科举不顺,其他事情都是顺风顺水!
利子钱?一餐饭都不止四两银子!他至于为了那点东西,放利子钱?
况且,他也没有强迫那群贱民卖地,只是给了一个选择。况且,那些人如何能还上他的钱,不就只能卖地?
既然都是卖地,那卖给他和卖给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老爷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在自己家里,也不必再忌讳什么,直接骂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小皇帝欺人太甚!”
“自己算什么东西,不过登基一年,也敢这么说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这么多年以来,每年都勤勤恳恳种地,辛辛苦苦交税,居然诬陷我放利子钱?”
他的怒骂声音没有收敛,远远过来的孩子们听到了他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他一点不反思自己的问题,还在辱骂陛下?”
小少爷年纪正轻,脾气急躁。以往他就看不惯这位父亲,满嘴的仁义道德,实际上什么事都干,不少百姓被他逼得家破人亡,投水自尽。
先前他看不惯,和父亲争吵过,得来的只有一顿殴打。
从那以后,他逐渐理解兄长为什么常年在外做生意,若不是因为自己年岁不到,不能离开,他也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本以为今年下场科举,得了秀才的功名,在家中能自由一些,或者找个用心读书的名头,搬到书院去。
可没想到,这人做的事情被县令发现,直接掉了今年科举的资格!
这叫他怎能不气?
“小弟,先冷静。”
相较于冲动的幼弟,老大早就看透了父亲的真面目,因为没有科考天赋,干脆将全部心思放在生意上。
等他掌握了家中的全部生意……
“咱们暂且忍耐。”
这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小弟说的。
两人按压下心底的烦躁,齐齐去拜见父亲。
刚一进门,一杯热茶直接朝着面头砸来,只是砸偏了,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茶杯四分五裂,热水撒了一地,发着袅袅的热气。
“你们两个不孝子,还有脸过来?今日我出狱,你们为什么不来!”
老爷怒气冲冲地辱骂,恨不得将这两人痛打一顿。
只是他年岁大了,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力气,不然,早就抄起凳子了。
“父亲。”
兄长站在幼弟面前,有意无意地遮挡起幼弟的半边身体,道:“这些日子,儿子在外忙碌,刚刚才匆匆回来。”
“此次事情,对家中的生意是一次打击,许多交易的世叔因为……纷纷取消了合作意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
“老东西,就只会锦上添花,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老爷骂了一句。
实际上,他长久地看朝廷的动向,自己确实一点敏锐力都没有。
朝廷的政策直接影响底下商人的情况。好比最开始的商证,有了这个,算是配了合理行商的证明,又根据自家的行商范畴,办理了粮证、药证等。
这玩意不好造假。甚至陛下发了真假辨明的方法,有些人还是弄不出来真货——他们就是找不到用于证件制作的原料,试了许多种棉花和纸浆都没用。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证件没什么必要。但是发现了晋商的结局,又叫当地的官员狠狠管了几次,总算学会了,以后对朝廷的信息格外敏感。
好比这次,一开始,陛下弄了新戏。这时候还不算什么,或许就是陛下的兴趣呢?写个戏本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可很快,随之而来的是当地抓捕地主的消息。
联系上先前的戏本子,不少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商人逐利,但赚钱的前提是保全自身,简直迫不及待地和这人划清了界限。
老爷骂完,又问:“老二,你今年不是不用下场吗?在家作甚?为什么不去迎接我?”
迎接个鬼啊,他都怕自己见到这老不死的后,直接在大街上口出狂言——到时候,更不用温书了。
不孝二字便能压垮他。
因此,他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行了礼,道:“见过父亲。”
“今年我虽不必下场,但是先生说了,叫我多多在家复习温书,旬日书院有一场小考。”
说完,他微微闭起了眼睛,忍受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父亲一定不满意这个理由,要骂他的……
“行吧。”
嗯?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