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那日的晨光带着几分肃穆,京西宅院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何平安穿着崭新的青布襕衫,腰间系着李重阳送的玉带——那是当年丽妃赏赐的旧物,磨得温润如玉。
刘雨兰往他怀里塞了个温热的煮鸡蛋,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眼圈红得像院角的石榴花。
“娘放心,我定不负所望,”何平安弯腰给母亲磕了个响头,额头触到冰凉的石板,起身时眼里闪着光,“等我的好消息。”
马车驶离宅院时,何远星追着车跑了两步,手里举着个用红绳系着的锦囊:“平安哥,带着这个!是我跟凌姐姐求的护身符!”
何平安从车窗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里面硌手的硬物,知道是小姑娘偷偷放的银锁片,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
家里的日子突然变得漫长,刘雨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佛珠转得飞快,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的石阶,仿佛下一秒就会传来脚步声。
何青云端来的薄荷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瓷碗的温度始终熨不暖她掌心的汗。
“姐,我心慌得厉害,”何远星抱着布偶蹲在门槛上,辫梢的红绳蔫蔫地垂着,“平安哥会不会太紧张?听说殿试可是要见皇帝的。”
何青云深吸一口气,忽然拍了拍手:“别坐着发呆了!咱们大扫除!把屋子收拾得亮堂堂的,等平安回来讨个好彩头!”
她转身往聚香居跑,临走时对伙计喊道:“今日提前打烊,都回宅院帮忙!”
消息传到温泉庄,乡亲们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赶来。
周老汉带着汉子们爬上房梁扫蛛网,竹扫帚划过瓦片的声响簌簌不绝;张丫头领着妇女们擦窗棂,粗布帕子裹着细沙,把蒙尘的窗格擦得透亮;连最腼腆的春桃都踩着梯子,往屋檐下挂红灯笼,红绸在微风里飘得像团跳动的火。
“这窗框得用碱水擦三遍才亮,”陈婆婆指挥着小丫头们泼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当年我在大户人家当管事婆婆,就这么伺候状元郎的,保准沾喜气。”
何青云挽着袖子蹲在院子里洗石板,肥皂水泡泡沾了满手,倒映着天上的流云。
李重阳扛着梯子从她身边走过,青布衫的肩头沾着灰,笑着打趣:“平时你最讨厌洗衣扫地,今儿倒主动干活,是不是心里慌?”
“谁慌了?”何青云扬手泼了他一脸水,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耳尖发红,“我就是觉得屋里闷,活动活动筋骨。”
话虽如此,她抡起木槌捶打衣物的力气却越来越大,仿佛要把心里的焦虑都捶进皂角泡里。
厨房里飘来甜香,刘雨兰不知何时钻进了灶房,正往蒸笼里放馒头,面团在她手里捏得格外用力,捏出的褶子像朵紧紧闭合的花。
“平安最爱吃红糖馒头,”她对帮忙烧火的何远星说,“等他回来,定要让他吃个够。”
午后的阳光爬到头顶时,宅院已经换了模样。
廊下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映得新刷的朱漆门泛着暖光,窗台上摆着凌熙送来的菊花,黄的像金,白的像雪,连院角那口老井都被周老汉清淤淘洗过,井水清冽得能看见井底的卵石。
“歇会儿吧,喝口绿豆汤。”何青云给众人分汤,白瓷碗里的绿豆煮得开花,冰糖的甜混着薄荷的凉,压下了几分焦灼。
她望着满院忙碌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大扫除不仅是为了讨彩头,更是让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被等待的焦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