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先生的三弦声还在“听雨轩”的梁上绕着,余音里带着汉寿县的黄土气息,和着茶客们的低声议论,在京城的空气里发酵成一种奇异的、名为“人心”的东西。
不过三日,聚香居门口那块“每日十碗”的木牌,已然成了庆阳街最独特的风景。
天不亮就有大户人家的管事派小厮来排队,手里提着描金的食盒,呵着白气,在晨雾中站成一排,彼此间虽不言语,眼神里却都带着股志在必得的劲儿。
他们等的不仅是一碗粉条,更是一份能带回府里炫耀的谈资,一种“我们家吃得上京城最新鲜玩意儿”的体面。
“何掌柜,今儿这头碗,可得给我们张尚书府留着!”
“去去去,我们王侍郎家的小姐昨天就念叨了,谁也别想抢!”
何青云系着围裙,听着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管事们为了一碗粉条争得面红耳赤,心中好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歉然的模样:“各位见谅,小店规矩如此,先到先得,谁也不偏袒。”
她这话说得公允,反倒让那些没抢到的人也无话可说,只能退而求其次,点上一碗麻辣烫,再切二两卤味,坐在堂中,听着旁桌吃粉条的人发出的吸溜声和满足的叹息,心里痒得像有猫爪在挠。
街对面的“百味阁”则彻底没了声息。
他们那用江南贡米做的“玉龙粉”,如今在人们口中,成了“没有故事的粉”、“没有魂的粉”。掌柜的气得摔了三个茶碗,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伙计无聊到在门口数蚂蚁,而聚香居的门口,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这日午后,李重阳正坐在账房里,指尖在算盘上拨得飞快,忽然,一个穿着短打的伙计从街对面茶楼跑来,神色有些慌张。
“李掌柜,不好了!”伙计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小的刚才在茶楼里听见几个人在议论,说……说咱们聚香居那‘汉寿粉’的故事,是编出来骗人的!”
李重阳的算盘声戛然而止。
“他们说,汉寿县虽穷,却远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什么少年县令垦荒,什么百姓血汗,都是咱们为了抬高价钱,故意说出来博人同情的!”
李重阳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对手最阴狠的一招,打不过味道,就毁你的名声,玷污不了食物,就往你赖以为生的故事上泼脏水。
“是什么人说的?”他声音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寒意。
“听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倒像是……百味阁刘掌柜的几个远房亲戚。”
李重阳点点头,心中有了数。他没有声张,只是让伙计照常看店,自己则悄然走进了后厨。
何青云正在卤汤锅前查看火候,浓郁的酱香混着药材的醇厚,让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他们开始动手了。”李重阳将事情的经过简单一说。
何青云手中的长柄勺在卤汤里顿了顿,溅起点点油星,她冷笑一声:“狗急跳墙,黔驴技穷,他们以为毁了故事,就能毁了咱们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