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顾虑在陈阳脑中仅仅盘旋了一瞬,便被更清晰的洞察所取代。
希斯克利夫既然敢把维尼谢普斯安插在巡查人员之中,就必然做好了最周全的切割!
记忆中的信息闪过——系统曾明确标示,维尼谢普斯的身份是“青鸟冒险团成员”,而非“希斯克利夫麾下”。
这绝非偶然!希斯克利夫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一个在明面上与他、与罗伊喀瑞亚公国毫无直接隶属关系的外人(冒险者)去执行关键任务。
其目的再明显不过:即使维尼谢普斯不幸暴露甚至被捕,调查者也很难从这条线上,顺藤摸瓜直接揪出远在幕后的爱尼尔公爵。
“咔哒。”
门卫恭敬地向卡尔本禀报:“阁下,莫德大人到了。”
“请进。”
久未露面的莫德步入大厅,一身玄黑服饰仿佛流动的夜色,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
就在他踏入门内的瞬间,一股沉重如山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仅仅持续了一息——莫德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力量,旋即便将那浩瀚的魔力尽数收敛,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紧随他身后的,是一个用头巾严实裹住面容的侍从,身形矮小,不及莫德一半。侍从尖细的嗓音带着刻意的傲慢,突兀地响起:
“执事大人代行灯塔旨意亲临,尔等便是如此怠慢相迎的吗?!”
陈阳本以为,莫德刚才那番举动会激起众人不满。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就连一贯将‘一字堂’挂在嘴边、行事强硬的托维探长,此刻也深深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何止是探长?即便是一字堂的堂主亲至,面对代表灯塔意志的莫德,也需垂首恭称一声“大人”!
希斯克利夫与卡尔本同样垂眸躬身,姿态恭敬。身份稍逊的文书官,更是单膝触地,头颅几乎埋进胸口,不敢有丝毫僭越。
若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莫德不表露身份,众人自不必行此大礼。但此刻不同——莫德是持灯塔之令而来,他所代表的,便是那凌驾于诸国之上的庞然巨物——“灯塔”组织本身!
此刻他所象征的权柄,足以与一方小国的君王……平起平坐!
“诸位的敬畏之心,我已明了。”莫德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形的重量,透出不容置疑的严肃。
卡尔本恭敬地请莫德在主位落座,自己则隔开两个位置,坐在了文书官旁边,姿态谦卑。
“执事大人,”卡尔本开口,“我们正在梳理陈阳的证词。他是嫌疑人死亡现场的第一目击者。”
“可有进展?”莫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气,落在陈阳身上,又似在审视着他身后的虚空。
文书官立刻接过话头,声音平稳而恭敬:“大人,陈阳提及一位名为‘维尼谢普斯’的男子。此人声称奉卡尔本先生之命,将陈阳带往602号房间。”
“据陈阳所述,当时被托维探长重创的嫌疑人尚存一息。然而,当我们的巡查人员抵达602房间时,嫌疑人已然身亡。”
“现场随即被彻底封锁并搜查,确认当时房内仅余陈阳一人。”
莫德微微颔首,“继续,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专业程度。”
“谢大人信任。”文书官欠身,转向陈阳,“接下来,我需要你详细回忆并描述维尼谢普斯的相关细节。”
“再次确认,他告知你的名字,是‘维尼谢普斯’?”
“是。”
“年龄?”
“中年男性。单从外貌判断,我无法精确估计,但至少四十岁上下。”
“身高?”
“超过两米,若算上他佩戴的头盔,应接近两米一。”
“显著的面部特征?”
“脸型方正,眉毛粗重,瞳色为蓝。下巴胡茬浓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嘴角左侧生有一颗较大的黑痣。”
“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此人谈吐不俗,显然受过良好教育。脸上有风霜刻蚀的痕迹……”陈阳目光微凝,语气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困惑,“但是他的手……却异常的白皙、修长?”
对于维尼谢普斯的手臂,陈阳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但他清晰地记得对方递出信封时,自己确实瞥见了那双手——
一个身材魁梧、饱经风霜的高大汉子,却生着一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手”!这强烈的反差,合理吗?
文书官笔下记录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并未就此提出质疑,只是继续一丝不苟地将这条信息誊写在纸上。
陈阳见状,虽心中疑窦更甚,也只得暂且搁置这个突兀的发现,继续描述记忆中维尼谢普斯的其他特征。
“据他自述,等级为四十九级,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冷青色铠甲。我认为,能配备这种品质的铠甲,绝非普通士兵所能享有。”陈阳补充道。
文书官停下笔,抬眼问道:“关于那副铠甲的具体形制,还能描述更多细节吗?”
陈阳略一沉吟,“请给我纸笔。”
拿到纸笔后,他立刻俯身,全神贯注地开始勾勒。笔尖在纸上唰唰作响。
大约三分钟后,陈阳放下了笔。
然而,他盯着自己的“作品”,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撇,那表情清楚地写着:他对这结果极其不满意。
“呃…可能…画得不太像。”他带着明显的尴尬,将纸递了过去。
文书官接过画纸,目光甫一落下,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深深皱起,几乎能夹死苍蝇。
客观地说,陈阳指出的那些关键特征——浓眉、大眼、嘴角那颗显眼的痣、杂乱的下巴胡茬——倒是都画在了纸上,位置也大致没错。
但问题在于……当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时,呈现出来的完全是一张扭曲、怪异、比例失衡的脸!
五官比例不仅奇怪,眼睛画的位置还是一高一低,鼻孔也是一个大一个小。
然后是身上穿着的铠甲,如果不是知道头上戴着的是头盔,还以为是个被踩扁后又随意扣上去的破瓦罐。
人物的身材比例更是灾难,身高足有十三个头长,远超正常比例;手掌干脆用五条长短不一的潦草线条糊弄过去;更离谱的是,小腿画得比大腿还长出一大截!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陈阳的绘画方式,他先画了一个比例失调的简略人形,然后像贴膏药一样,在人形的四肢和躯干上,硬生生地“套”了一层歪歪扭扭、线条生硬的铠甲上去。
整幅画给人的感觉,活脱脱像一个毫无绘画天赋的稚龄幼童,在极度不耐烦的状态下随手涂鸦出来的。抽象得令人绝望。
尽管文书官心底几乎要绷不住笑,但深厚的专业素养让他迅速收敛心神,目光如扫描仪般仔细审视着纸上那幅堪称“抽象艺术”的画作。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抽出一张新纸,执笔在手。手腕灵动翻飞,笔尖沙沙作响,仅仅数息之间,一幅清晰传神的人物速写便跃然纸上!